女兒諾拉四歲生日的前一天,我剛把諾拉從幼兒園接出來,她就提醒我,有個老人正從百貨店外的停車場上穿行,讓我小心一些。
“我最喜歡老人,因為他們走路慢,皮膚柔軟,和我一樣。他們以後會死的,所以我現在就要愛他們。”她解釋說。
女兒的細心和善良打動了我,回家後,我把她的這段話發在臉書網上,作為我的簽名。女兒這樣說了,但她是否當真我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是諾拉的生日,在從幼兒園回家的路上,她問我能不能在百貨店停一下,買幾個紙杯蛋糕,給她和她的哥哥、妹妹吃。孩子的生日,我怎麼能拒絕?我帶着諾拉和她的妹妹走進一家百貨店。我們挑了幾個紙杯蛋糕後,一個促銷專櫃吸引了我。就在我一走神的工夫,諾拉跑到店門口,興奮地揮着手,向一位過路人宣布:“嗨,老人!今天是我的生日!”
過路的是位老先生,隻見他表情凝重,雙眉緊皺。不過,還沒等我示意諾拉不要叫人家“老人”,老先生已經停住腳步,轉身看着她。
他好像沒有在意孩子無忌的童言,他的眉頭舒展了一些,回答:“你好,小姑娘!你今天幾歲了?”
他們倆聊了幾句,他祝她生日快樂,然後我們就各自繼續往前走。幾分鐘後,諾拉轉過頭,問:“我能和那位老人拍張生日照片嗎?”這個主意挺酷,雖然我不知道那位老人會不會同意,但我還是答應諾拉去問一下。
我們穿過兩條路,追上了那位老人,我走過去問他:“打擾一下,先生,她叫諾拉,她想和您合拍一張生日照片,您看可以嗎?”
“一張照片?和我?”他問。他的表情先是困惑,接下來是驚訝,最後變為愉快。他後退了一步,倚在他的購物車上,一隻手捂在胸口上。
“是的,慶祝我的生日!”諾拉請求說。
他點了點頭。我拿出手機,他們倆擺好了姿勢。諾拉把她柔軟的小手放在他柔軟的大手上,看着他手上突起的青筋和粗大的指節。他眼含慈愛地默默看着她。我問他的名字,他告訴我們,他叫丹。
我們擋住了一些逛街人的路,但是他們并不介意。那一天在百貨店前,所有人都感覺到發生了奇迹。諾拉和丹先生旁若無人,像久别重逢的朋友那樣聊了起來。
半個小時後,我向丹先生表示感謝,感謝他陪女兒度過這段愉快時光。他的眼裡湧出了淚花,說:“不,我應該感謝你們才對。我很久沒度過這麼幸福的一天了。”他轉身看着諾拉,“你讓我很開心,諾拉小姐。”
他們擁抱了一下,我們就往回走。諾拉走幾步就一回頭,直到看不見他。
回家後,我覺得網友們可能喜歡這個故事,就把他們倆的故事和照片發到臉書網上。當天夜裡,我收到一條本地人發來的私人留言,她認識丹先生。丹先生今年八十二歲,他深愛的妻子瑪麗半年前去世了,他從此生活在孤獨之中。這位網友說,這次相遇肯定會讓丹先生終生難忘。
我向網友要來丹先生的電話号碼,幾天後給他打了電話。我們一起去丹先生家裡看望他。他的房子不大,擺設依然保持着瑪麗在世時的樣子。丹先生理了發、刮了胡子、系緊了鞋帶,看上去比上次見面時年輕了十歲。他為諾拉擺好一張小桌子,拿來白紙和蠟筆。他想讓諾拉畫幾張畫,貼在他的冰箱上。諾拉愉快地答應了,馬上畫了起來。
我們在丹先生家裡待了三個小時,諾拉好說好動,丹先生對她耐心又慈愛。他給諾拉擦淨了沾在腮幫上的番茄醬,由着她吃光他的雞塊。
吃完午飯後,我們跟着他去了前院。他用小刀割下一枝玫瑰,又花十分鐘修去枝上的刺,然後把它遞到諾拉的手上。這朵玫瑰花現在已經枯萎,可諾拉還保存着它。
諾拉每天都會打聽丹先生的情況,她惦念他,怕他寂寞、受凍,或者沒有奶油。她希望他能過得好,能感受到被愛。
丹先生也想念諾拉。最近一次見到丹先生時,他告訴我們:妻子去世後,他夜夜失眠。自從遇到諾拉,他每晚都睡得香甜。“諾拉把我治好了。”他說。
我聽後說不出話,眼淚流下來。我和諾拉說好,我們每個星期都去看一次丹先生,哪怕隻待十五分鐘。幾個月前,我邀請丹先生和我們一起過感恩節。他現在仿佛成了我們家庭的一個成員,就像諾拉說的,我們會一直愛他。
(珠珠摘自《新民晚報》2017年4月16日,李曉林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