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書

雜誌

保存到桌面 | 簡體人人書 | 手機版
傳記回憶文學理論偵探推理驚悚懸疑詩歌戲曲雜文隨筆小故事書評雜誌
人人書 > 雜誌 > 沒有白走的路

沒有白走的路

時間:2024-11-06 05:19:16

人的一生,匆匆忙忙就走過去了。壯行不止作為人生大寫意的形态,被世界上的所有民族動情地叙述着。

古老的歐洲征塵滾滾,軍士們左手執盾牌,右手持長矛,與友軍相遇時,經常發生誤傷,引起沖突。為避免這種情況,便定下靠右行走的軍規。

歐洲大陸硝煙散盡後,歌舞升平,标有家徽的寶馬香車載着貴族,在馬路左側高視闊步,将下層人擠到右邊。乘車的和步行的,高貴的和低賤的,泾渭分明。

直到1789年,法國大革命爆發,車馬和行人又一律靠右行駛了。

中國盛唐時,車輛也在道路右側行駛。但鴉片戰争後,受日本影響,汽車、畜力車和人力車改為左側通行。抗日戰争勝利後,美式汽車湧進中國,其方向盤、燈光裝置隻适用于右側行駛,必須進行改造,改裝費是車價的1/5。當時國家經濟拮據,政府做出決定,自1946年1月1日零時起,全國車輛一律實行靠右行駛,沿用至今。

左右通行的問題解決了,但能否順暢上路的麻煩來了。民國時期汽油昂貴,進入抗日戰争年代,汽油又限購。無論貨車還是客車、公交車還是私家車,紛紛改燒木炭,在汽車上安裝爐子,一氧化碳在汽缸裡燃燒,帶動發動機運轉。街上,大型運輸車多了一節車廂,專門安放爐子。小貨車駕駛室後面多了一節煙囪。公交車上的售票員既負責賣票,又負責捅爐子、清理爐灰。遇到上坡,汽車經常熄火,車上的人得趕緊下來一起推車。直到1953年,一些大城市的街頭,還有燒木炭的公交車在運行。

戰争的勝敗、政局的反複,改變着交通規則和交通運輸資源,由此引發的事變甚至充滿血腥。清朝時,西方傳教士進來了,他們乘坐紫呢大轎,橫行無忌,引起百姓不滿。1862年,某西方傳教士認為衡州的十字街觸犯了天主教十字架的聖諱,竟蠻橫地要求拆毀街道,改變街市狀況,由此激起民憤。中國人焚燒教堂,殺死傳教士,釀成國際大案。

曆史陰霾散盡,陽光普照,我走在遼西大地上,走在鄉間土路上。這裡沒有左右通行的紛争,沒有燃油帶來的煩惱,綿延不盡的是鄉間情。“哥哥你走路要走大路,大道上人兒多,走差好問路。”從我身邊駛過的轎馬車,是戲班專用車。鄉下路孬,車子颠簸。小時候,我和夥伴們像青螞蚱蹦跶着,跟在轎馬車後,從一個鄉到另一個鄉,看完一場戲,再看下一場。女演員掀開轎簾,朝孩子們招手。我撲撲跌跌地攆上去,她伸手一拽,把我拉進轎房,攬進她的懷裡。她貼住我的臉,轎車内紅光耀眼,耳環燙着我的臉。她笑嘻嘻道:“花小子,長大後,想做啥?”

她是主角,自己占輛轎馬車。給她趕車的,是個戴氈帽、脖子上搭條毛巾的漢子。我說:“給你趕車。”

“沒出息!”她咬牙切齒地笑了,朝前方的鯉魚幌子一指:“咱們在那兒歇下。”那是家旅店,古代考生奔赴省城和京城,參加鄉試、會試、殿試,在旅店住下,鯉魚躍龍門,吉祥。她說:“從那裡出發,一站又一站,能走遠。”

老輩人對我說過:“沒有白走的路。”如今,我已經走得很遠。我逛蕩在鄉村集市上,看到飯店門前寫着:“你不進來,咱們都得挨餓。一碗面,一頭蒜,給個縣長也不換。”土雞飯店的對聯:“一人得道,雞犬不甯。”讓我喜歡得不行。

我經常坐火車奔波,對一站又一站的名字格外有興趣。天津市北辰區天穆鎮有個“129公裡站”,距離北京站剛好129公裡,神了。吉林省蛟河市有兩個村子,一個叫小姑家,另一個叫大姑家。從小姑家車站坐車,下一站是大姑家,走親戚似的站名讓我玩味不已。電視劇《士兵突擊》裡,有個“讀書鋪站”。我一時來了興緻,查閱資料,讀書鋪站建于1966年,位于雲南省安甯市讀書鋪村。在古代,地處偏遠的考生去省城趕考,要提前很久動身,在離省城大概一天路程的地方住下,避開城市喧鬧,最後沖刺一下。這個村子離昆明不遠,他們就選擇了這裡,後來住的讀書人多了,就叫讀書鋪村。我想起女演員對我的囑咐。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讓我感到欣慰的是,我似乎永遠在路上。我又覺得傷感,誰都逃不出标簽的制約。鯉魚幌子是旅店的标簽,廣告是商家的标簽,電腦、洋文、駕照是白領的标簽。厚厚的窗簾加一壺濃茶,是閉門懷舊者的标簽。在牛仔褲的膝蓋處挖倆洞,看着路标卻朝相反的方向走,是叛逆者的标簽。我到處奔走,卻沒有标簽。在我生活的遼西邊地,日頭落下來是一天,睜開眼睛又是一天,日子和日子是重複的,若想真正活下去,就要往外走。一個人,身體在大地上行走,誰也離不開土地,但靈魂可以在天上飛翔。我喜歡《西遊記》裡的那句話:“趕路要緊!”

(潘光賢摘自《解放日報》2018年8月19日,王青圖)
   

熱門書籍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