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走了,像湖中的一滴水,重歸鏡面。”我漫步在磚紅與湛藍的色彩之間,影子的瀑布垂下來,蔓延到我的指尖。興許是磚牆旁的一抹綠色,抑或是路邊攤販烹制出的各色美食相碰撞的氣息,我總會在家鄉這種市井的喧鬧中尋得些許靜谧。可能這是我與這座城之間的聯系,不管隔多久,離多遠,我總會回憶起家鄉的街市。
童年時,夏日裡,我總是獨自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炎炎烈日下,綠蔭搖曳出的微風吹過屋檐,屋外的靜一遍遍地擊打着我躁動的心。盛夏的空氣總是充斥着慵懶,困乏時不時地蔓延。每當這時,我總是盼望屋外響起喧鬧聲,任憑樓下市井的趣味把我的心拽出好遠好遠,而我就在這樣的溫度和湛藍得發亮的天空下肆意地聽着、跑着、打鬧着……
初冬時故鄉的街市與盛夏時呈現出完全不一樣的景象,不如夏的熱鬧,卻散發出别樣的味道。街市上的人來往匆忙,喧鬧聲卻不減絲毫。每每徜徉在其中,且不說随處可見、能讓人吃得滿嘴都是膩膩糖糊的雲朵狀的棉花糖,或是被一個老人推着、蓋着厚厚棉被的馬疊爾冰糕,就是冒着熱乎乎混有濃香氣息且極便宜的烤地瓜,也是冬日裡寒冷空氣的絕美搭配。嗅着這熟悉的味道,伴着冬日裡即将落山的暖陽,那種滿足、靜谧在内心深處擴散。
再一年的秋天,我已經離開了家鄉。剛離開家鄉的時候,我夢中還美美地在街市中奔跑,醒來看到窗外大都市璀璨的燈光,可是心中那熟悉的地方,卻怎麼也亮堂不起來。時間久了,想家的時候少了,想家鄉街市的時候更少了,每天在周而複始的忙碌中生活,周圍的一切再也激發不起内心一絲的漣漪。偶爾,幾個好朋友考試後去瘋狂地放松,可我依然找不到内心深處喧嚣之上的那種天馬行空之感。這是我無法抹平的記憶,更有一種糾結不清、揮之不去的感覺在心中不斷沉澱、堆積。
去年冬天,我終于再次回到家鄉。踏上這片魂牽夢繞的土地,不覺中滿眼盡是熟悉的情景和心中的執念。猛地回到現實中,我早已淚眼婆娑。街市的路面依然那樣光亮,如同鏡面一樣,反襯着天空和街道兩側時常變換的店舍,時間似乎并沒有在此停留,而是平靜地訴說着正在發生的一切。來來往往的人,不管大人還是小孩,都開心地笑着,就像當年的我一樣。在熟悉的叫賣聲中,我的雙眼模糊了……當視線變得愈加清晰,我看見的卻是空曠的沒有什麼人的路面——雜草肆無忌憚地生長,無數的過往片斷如夢呓般閃過,像夜空中綻放的煙花,夢幻般轉瞬即逝。看清後,隻剩下無言的沉默,朝花夕拾,拾的卻盡是枯萎。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迹十年心。”它走了,像湖中的一滴水重歸鏡面,我也如釋重負地走遠,因為我看過了它最好的一面。
那天我又夢見了那熟悉的街市、熙攘的人群,像我當時一樣大的孩子在街上奔跑着、嬉鬧着,他們的笑臉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好看……
(絲語摘自《當代青年》2018年第5期,吳冠英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