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麼我們讀完一本書覺得很不錯,還會進一步想要去聽作者的演講?為什麼我們聽完演講覺得很不錯,還會想跟作者私下吃頓飯,聊聊天?明明是書裡的智慧更集中,價錢也便宜,可是我們還要花時間、費力氣、賠笑臉,隻為争取一個跟作者閑聊的機會,到底圖什麼?
直到我們做了“小學問”音頻,并且把它變成文字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其中的奧妙。原來,寫書也好,演講也好,其中最源頭、最核心的智慧,往往來自閑聊。跟聰明人閑聊,才是最值錢的享受。
閑聊這件事,有三個獨特的好處。首先,它直接針對你的問題,不能用大詞,不能上高度。我既然當面問到這兒了,你就必須老老實實地講清楚自己的想法。看書和聽課的時候,我們往往會覺得“你講得也對,但是跟我實際上關心的事情隔着一層”。閑聊中就不會這樣,不管你是經濟學家還是心理學家,不管你做過多少高頭講章,都不能從理論出發給我上課,隻能從實際問題出發,綜合利用自己的知識儲備發表觀點。這恰恰是“小切口,深挖掘”的做學問之道。
其次,閑聊時人處于最放松的狀态。講話不是為了證明自己,而隻是為了把事情說透。比如說,你找黃執中寫本辯論學的教材,他一定鉚足了勁兒,追根溯源、構建體系、開宗立派。你覺得很厲害是肯定的,能不能看懂,那就得另說。可是,如果你在私下跟黃執中閑聊的時候問他:“我覺得我這人也不笨,可是為什麼跟人辯論的時候總是被帶到溝裡去呢?”他就會跟你講:“有些常見的思維陷阱,我們習慣辯論的人很熟悉,但是一般人不能第一時間看出來。如果不把這些陷阱弄明白,讀再多書也沒用。來,你說說看,上次被人怼是什麼情況?我教你兩招……”如果你是個明白人,就會知道這時候學到的才是精華。
最後,閑聊沒有目的性,反而能讓最有趣的話題自動湧現出來。我們在做“小學問”的時候,深度訪談過各個領域的專家。不管對方從事哪個行業,有什麼樣的資曆和背景,我們都在以不同方式問同一個問題:“你覺得在你的專業領域裡,有哪些知識是最有意思、最值得跟别人分享的?”正是因為這個問題本身是完全開放的,所以我們才得到各種各樣富有教益的答案,很多都出乎意料地精彩。
像這樣的閑聊,西方人在16世紀給它起了一個“高大上”的名字,叫作“沙龍”。借用德國哲學家哈貝馬斯在《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裡的說法,沙龍看起來是私人聚會,實際上卻是思想史上很多重要觀點的源頭。直到今天,很多曆史悠久的大學,也正在以非正式的學術俱樂部的方式,延續着這種“聰明人聚在一起閑聊”的智慧生産方式。
(張秋偉摘自北京聯合出版公司《小學問:解決你的7種人生焦慮》一書,連培偉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