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湖水庫投入使用前,遭遇了第一次生死考驗——兇猛的山洪即将沖擊大壩。玉明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天早上父親特地給她換上一件嶄新的衣服,還破天荒地囑咐姑姑給玉明剪了頭發,用花布條紮了兩把“小刷子”。梳妝整齊後,父親8點鐘就領着她下工地了(洪峰預計10點鐘到)。
原素欣把小玉明安排在導水牆頂上一個四周都是玻璃窗的小觀察室裡,說了句:“你給爸爸看着水,看洪峰會不會沖垮大壩。”他則與一名工人在下面旋轉啟閉機,提起沉重的鋼閘門。
洪峰果然如期而至。玉明到今天仍舊記得,洪峰像一堵高牆般豎直地向大壩直撲而來,重重地拍在大壩上。此時此刻,身在下方的父親急切地問:“大壩有沒有垮塌?”
“沒有!”
“有沒有看到大壩出現裂縫?”
“沒有!”
此後的洪峰如同在水池裡來回震蕩,一波比一波弱,浪頭也一次比一次低,顯然最大的危機已然度過。直到下午觀測人員正式告知已經沒有洪峰了,中國第一庫壩終于經受住最嚴峻的考驗,可以安全蓄水了。
我問原玉明:“洪峰的高度有沒有超出水壩高度?”她回答:“超出1尺多高,不過大壩頂部比較寬,水隻漫過一半,沒有越過大壩再流下去。”
大壩的設計高度為30.26米,這次洪峰高度約為30.6米。那天小玉明一天沒吃沒喝,緊張的心中隻有一個願望:壩不能垮,我不能沒有爸爸。下午姑姑來接她回家,到家後她倒頭便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
看似最為平常的一天,卻隐藏着最不尋常的兇險。“世事皆混沌,唯有一人知。”原素欣推導過一個計算公式,他心裡非常清楚,拍砸在水庫大壩上的洪峰沖擊力與洪水的總體量成正比;與洪峰行進的速度平方成正比。他還知道按照土力學理論,他所設計的這座當時最先進的加礫黏土心牆水壩應該擁有何等的極限承受力。因此,對這次工作可能遇到的巨大風險隻有他心裡一清二楚。身邊那個“穿新衣、紮小辮”的小女孩對此一無所知。
事後父親對此未置一詞,玉明也從未提起。
我們常說“高度負責”,“具有責任感”,這都太輕。老一代水利工程學家甚至抱着與工程共存亡的決心。對原素欣先生而言,這座他親自設計的中國第一座土石壩水庫,足以用父女倆的生命相依托!
(趙佳儀摘自《文彙報》2018年6月17日,本刊節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