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心中一動,似乎想到了什麼,她風風火火趕到家,正好父母都不在,她翻箱倒櫃,找出一本相冊,一頁頁地翻動着。她的動作越來越緩慢,表情越來越凝重,眼睛裡漸漸蒙上了一層霧氣,連那些照片都由清晰變得模糊起來。
這些照片的背景隻有一處,就是美麗的南明湖畔,照片裡的人物隻有兩位,就是林溪和她的父親,連拍攝時間都是每年的同一天——林溪的生日。第一張照片上,她隻有一周歲,還被父親抱在懷裡;拍第二張照片時,她兩歲了,騎在父親的肩膀上;三歲時的那張合影,她已經站在父親身旁……接下來的那些合影,女兒和父親身高上的差距越來越小,是的,女兒在漸漸長大,而父親在慢慢衰老。
林溪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慚愧,雖然她每年都會配合父親,在自己生日那一天,在南明湖畔拍一張這樣的合影,但她畢竟太年輕了,并沒有在這件事上傾入太多的感情,甚至沒有把這些合影完整地看一遍。幸好這次父親節的活動,喚醒了她心中那份遲鈍的愛。
林溪把這些照片拍下來上傳到網上後,很快在參賽者中脫穎而出,引發了廣泛關注,這組照片像一部家庭的編年史,記錄了歲月流逝,更記錄了父女情深,讓無數網友為之感動。
但一位細心的網友很快發現了問題,在評論區發言:“看你的文字介紹,你今年二十六歲,從一歲開始,每年生日拍一張合影,一直拍到去年,應該有二十五張合影才對啊,可你的帖子裡為什麼隻有二十四張合影?”
一語驚醒夢中人,林溪連數幾遍,那組照片果然是二十四張,也就是說,其中有一年的生日,并沒有拍下父女合影,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林溪一時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點林溪可以肯定,這一次缺失的生日合影,應該是發生在自己幼年時,因為自打她有清晰的記憶以來,父親對這件事的堅持,可以說是風雨無阻,沒有遺漏過一次,但也正因為這樣,林溪才會格外困惑:那一年的生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阻斷了父親多年來的堅持?
對于這張缺失的合影,網友們興趣濃厚,做出了各種各樣的猜測。
有網友提出:“會不會是你父親搞丢了一張照片?”
對此,林溪當即否決道:“這種可能性非常小,我從小就有丢三落四的毛病,我爸對我這方面要求很嚴格,他笃信正人先正己的道理,在我印象裡他從沒丢過重要的東西,你們也看到了,這些照片保存得有多好。”
又有網友評論道:“南明湖在遠郊,離你家應該有段距離,會不會那天天氣不好,你爸突然懶得去了?”
林溪很快回複道:“不會的,我爸之所以這些年堅持和我合影,一方面是為了記錄下父女相處的時光,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借此培養我持之以恒的良好習慣,一旦想好了做一件事,絕不能半途而廢。”
還有網友推斷道:“或許你爸當時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他隻好作出割舍了。”
林溪考慮了半天,回複道:“你的猜測有一定道理,可惜還是沒法說服我。我記得在我十七歲生日那天,我爸不惜放棄一單生意,專程從外地趕回來,他對我媽說:每年生日的父女合影,是我對女兒的承諾,我要讓她明白守信的重要性,這是多少金錢也買不來的。”
就這樣,林溪的帖子人氣越來越高,評論也越來越多,還有不少網友通過站内短信跟她私下交流。這天,當林溪打開一條短信時,眼睛一下子瞪圓了,短信的内容很簡單,隻有短短十幾個字:“你想知道答案嗎?周末下午,南明湖畔見。”
到了周末,在風光如畫的南明湖畔,林溪見到了一個年輕男人,他自報姓名叫邱峰,看上去成熟穩健,很有紳士風度。邱峰取出一張照片,面帶微笑地說:“答案就在這裡,你遺失的那張照片,變成了另外一張合影,一直被珍藏在我家。”
這是一張已經有些泛黃的合影,一看就有些年頭了,照片上是一對年過五旬的農村老人,他們并肩站在南明湖畔,腼腆的笑容裡,透着質樸的幸福感。
看了這張合影,林溪已經隐隐約約地猜到了什麼,她把目光轉向邱峰,等待他講出事情的真相。
邱峰用略帶磁性的嗓音緩緩講了起來:“照片上的兩位老人,是我的爺爺奶奶,他們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腦子還很好使,他們經常拿着這張照片,給我講起二十年前的那段經曆。兩位老人相濡以沫半輩子,好得跟一個人似的,為了慶祝結婚三十周年,一貫從牙縫裡省錢的他們,竟然奢侈了一回,出去旅遊了一趟,南明湖是最後一站。
“在南明湖畔,他們看到了一家三口,媽媽拿着相機,正準備給父女倆拍照。我爺爺見到之後,又羨慕又懊悔,如果能和老伴拍一張合影,作為結婚三十周年的紀念,該有多好,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呢?現在去哪兒找照相的地方?可憐我爺爺奶奶,一輩子沒出過門,在農村也很少照相,哪能事先想到這些?
“這時候,那位父親看出了什麼,走過來向我爺爺詢問一番後,馬上作出了決定,要給我爺爺奶奶拍一張合影,随後按地址寄過去。我爺爺奶奶喜出望外,感激得不知說什麼好,這位父親向妻子要相機時,妻子似乎有些不情願,低聲說了一句話,父親遲疑了一下,很快擺擺手,拿過那台相機,向我爺爺奶奶走過來……”
邱峰講完後,對林溪說:“看到你發的那些照片,我才明白,為了成全我爺爺奶奶,你父親做出了什麼樣的犧牲,他把完美留給了别人,把缺憾留給了自己,我甚至能想象出你母親當時對他說的話:相機裡的膠卷,隻剩最後一張了,你不跟女兒合影了嗎?”
林溪由衷地為父親感到驕傲,她說:“我爸經常對我說:贈人玫瑰,手有餘香,你幫助了别人,自己也會受惠,玫瑰很快就會凋謝,但芳香會永駐在你的生命中!”
邱峰用欣賞的目光看着她:“說得太好了,林小姐,我可以送你一束玫瑰花嗎?”
不久,邱峰和林溪就成了一對戀人,并且很快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邱峰的朋友們難免覺得奇怪,作為一個小有名氣的攝影師,邱峰身邊美女如雲,怎麼就看上了姿色平平的林溪呢?邱峰說出了自己的理由:美麗的容顔,終究會老去,良好的家風,才能代代相傳,遇到這個叫林溪的女孩,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後來,林溪重新編輯了那個帖子,用邱峰爺爺奶奶的那張合影,填補了那一年的空白,并且在帖子裡講述了這個感人至深的故事,打動了無數的網友。
(發稿編輯:朱虹)(題圖、插圖:孫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