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絲·尾關
露絲·尾關(RuthOzeki)，當代美國與加拿大文壇極受矚目的作家之一，1956年出生于美國康涅狄格州紐黑文市，父親是美國人，母親是日本人。尾關曾于美國史密斯學院攻讀英語及亞洲研究專業，後前往日本的奈良大學進修日本古典文學。在日本生活期間，她曾以一名酒吧主人的身份居住在京都，并潛心學習插花、能劇與面具雕刻。在成為一名小說家之前，尾關還是一名電影制片人，制作了數部獨立電影，其中影響最大的是她的自傳電影《分骨》(HalvingtheBones)。1998年，尾關的小說處女作《食肉之年》(MyYearofMeats)問世，并于當年入選《紐約時報》(NewYorkTimes)年度好書。2003年，她發表了第二部小說《大千世界》(AlloverCreation)，同樣廣受好評。《不存在的女孩》(ATalefortheTimeBeing)于2013年出版，是尾關迄今為止最受熱捧的一部作品，曾入圍英國布克獎短名單、美國國家書評人獎決選名單，并榮獲美國圖書館協會最佳小說獎等十幾個重量級文學獎項。1)
Excerpts
Sheclosedthediaryandplaceditonthedeskasshestroked2)thecat’sforehead,butevenafterputtingthebookaside,shewasawareofanoddandlingeringsenseofurgencyto…what?Tohelpthegirl?Tosaveher?Ridiculous.
Herfirstimpulsewhenshe’dstartedthediarywastoreadquicklytotheend,butthegirl’shandwritingwasoftenhardto：decipher3),andhersentenceswerepepperedwithslangandintriguingcolloquialisms.IthadbeenyearssinceRuthhadlivedinJapan,andwhileshestillhadareasonablecommandofthespokenlanguage,hervocabularywasoutofdate.Inuniversity,RuthhadstudiedtheJapaneseclassics—TheTaleofGenji4),Nohdrama5),ThePillowBook6)—literaturegoingbackhundredsandeventhousandsofyears,butshewasonlyvaguelyfamiliarwithJapanesepopculture.Sometimesthegirlmadeanefforttoexplain,butoftenshedidn’tbother,soRuthfoundherselfloggingontotheinternettoinvestigateandverifythegirl’sreferences,andbeforelong,shehaddraggedoutheroldkanji7)dictionary,andwastranslatingandannotatingandscribblingnotesaboutAkiba8)andmaidcafés,otaku9)andhentai10).AndthentherewastheanarchistfeministZenBuddhistnovelistnun.
SheleanedforwardanddidanAmazonsearchforJikoYasutani11)but,asNaohadwarned,foundnothing.ShegoogledNaoYasutaniandagaincameupwithnothing.
ShehadbetterluckwithDgen12),whosemasterwork,Shbgenz,ortheTreasuryoftheTrueDharma13)Eye,didhaveanAmazonranking,albeitnowherenearProust14)’s.Ofcourse,he’dlivedintheearlythirteenthcentury,sohewasolderthanProustbyalmostsevenhundredyears.Whenshesearchedfor“timebeing,”shelearnedthatthephrasewasusedintheEnglishtitleofChapter11oftheShbgenz,andshewasabletolocateseveraltranslations,alongwithcommentaries,online.TheancientZenmasterhadanuancedandcomplexnotionoftimethatshefoundpoeticbutsomewhatopaque15)“Timeitselfisbeing,”hewrote,“andallbeingistime…Inessence,everythingintheentireuniverseisintimatelylinkedwitheachotherasmomentsintime,continuousandseparate.”
《不存在的女孩》英文版封面Ruthtookoffherglassesandrubbedhereyes.Shetookasipoftea,herheadsofullofquestionsshebarelynoticedtheteahadlonggrowncold.WhowasthisNaoYasutani,andwherewasshenow?Whilethegirlhadn’tcomerightoutandsaidshewasgoingtocommitsuicide,she’dcertainlyimpliedasmuch.Wasshesittingontheedgeofamattresssomewhere,fingeringabottleofpillsandatallglassofwater?Orhadthathentaigottentoherfirst?Orperhapsshehaddecidednottokillherself,onlytofallvictimtotheearthquakeandtsunamiinstead,althoughthatdidn’tmakealotofsense.ThetsunamiwasinTohoku,innorthernJapan.NaowaswritinginamaidcaféinTokyo.Whatwasshedoingatthatmaidcaféinthefirstplace?Fifi’s16)?Itsoundedlikeabrothel17).
Shesatbackinherchairandgazedoutthewindowatthetinystretchofhorizonthatshecouldseethroughagapinthetalltrees.“Apinetreeistime,”Dgenhadwritten,“andbambooistime.Mountainsaretime.Oceansaretime…”Darkcloudshunglowinthesky,forminganalmostindiscerniblelinewheretheymetthestill,dullsheen18)oftheocean.Gunmetalgrey19).OnthefarsideofthePacificlaythebatteredJapanesecoastline.Entiretownshadbeencrushedanddraggedouttosea.“Iftimeisannihilated20),mountainsandoceansareannihilated.”Wasthegirlouttheresomewhereinallthatwater,herbodydecomposedbynow,redistributedbythewaves?
Shepickedupthediaryand,usingthesideofherthumb,startedrifflingthroughthepages.Shewasn’treading,infactshewastryingnotto.Sheonlywantedtoascertainwhetherthehandwritingcontinuedallthewaytotheend,orifitpeteredout21)partwaythrough.Howmanydiariesandjournalshadsheherselfstartedandthenabandoned?Howmanyabortednovelslanguishedinfoldersonherharddrive?Buttohersurprise,althoughthecoloroftheinkoccasionallybledfrompurpletopinktoblacktoblueandbacktopurpleagain,thewritingitselfneverfaltered22),growingsmallerandifanythingevendenser,straightthroughtotheverylast,tightlypackedpage.Thegirlhadrunoutofpaperbeforesheranoutofwords.
Andthen?
Ruthsnappedthebookshutandclosedhereyesforgoodmeasure23)tokeepherselffromcheatingandreadingthefinalsentence,butthequestionlingered,floatinglikearetinal24)burn25)inthedarknessofhermind:Whathappensintheend?作品賞析
普魯斯特與網絡流行文化，校園霸淩與失業白領自殺，二戰時期日本的神風特攻隊與現代恐怖襲擊，禅與量子力學……如果你想象不出如此之多的元素雜糅在一起的樣子，那一定是因為你還未讀過露絲·尾關的力作《不存在的女孩》。出生于一個由美國人和日本人組成的家庭之中，尾關和許多北美新移民作家一樣，顯示出自身關于西方社會和東方文化的雙重經驗。這一身份也讓她在審視現代人所面臨的同質性的生存困境以及探索可能的救贖之道時處于天然的高地，這一點在小說中表現得可謂淋漓盡緻。
小說設置了一個與作者本人姓名相同，家庭背景和經曆也與作者相仿的觀察者，即小說家露絲。她跟随丈夫從美國紐約遷居到加拿大一座叫“荒涼灣”的偏僻小島上生活。一天在海邊散步時，露絲撿到一個被藤壺覆蓋的塑料冷藏袋，裡面整齊地放着三樣東西：一小沓手寫的信件、一個日記本以及一隻古董手表。随着露絲有計劃地閱讀日記和信件以及循着蛛絲馬迹對失物原主人進行搜索，一個關于16歲日本女中學生安谷奈緒及其家族的故事逐漸顯露出了全貌。
安谷奈緒在美國加州一個叫陽光谷的小鎮上長大，後因父親安谷春樹(春樹二号)意外失業随父母遷回日本東京。正處于叛逆期的奈緒無法接受生活的巨大變化，不僅與原來陽光谷的夥伴們漸行漸遠，更因東京新同學花樣百出的霸淩而遭受身心重創。而一直找不到工作的春樹二号也始終萎靡不振，每天打着上班的幌子跑去公園研究賽馬新聞和喂烏鴉，後來嘗試卧軌自殺未果，最終淪為沉迷于哲學和折紙遊戲的蟄居者。家庭變故和校園遭遇讓奈緒顯出與她年紀極不相符的早熟和陰郁。直到奈緒的曾祖母——已經104歲的佛教比丘尼安谷己子——帶着她和整個安谷家族的故事出現，奈緒那幾近窒息的生活才透進一絲光亮。
老己子是一個複雜且充滿神秘色彩的人物，她曾是大正時代(編注：1912~1926年間日本大正天皇在位時的盛世)著名的無政府主義者、女權主義者及小說家，同時通曉禅家教法。老己子唯一的兒子安谷春樹(春樹一号，即春樹二号的舅舅)，原本是東京大學哲學系的學生，二戰爆發後被強征加入神風特攻隊，成為一名人肉炸彈，最終駕駛戰機撞向美軍的戰艦。自從失去獨子之後，老己子隐居到宮城縣一座深藏于森林中的寺廟裡參禅修行。奈緒應曾祖母之邀在這裡度過了一個暑假。幽靜的山林生活和老己子的智慧點撥讓奈緒恢複了些許元氣，也讓她與家族曆史間建立了牢不可破的精神聯結。
然而，暑假結束，回歸日常生活後的奈緒發現，世界并無不同。美國“9·11”事件的爆發令全世界陷入新一輪的恐慌；校園霸淩也絲毫沒有停止的迹象，奈緒的同學甚至将奈緒月經時穿的内褲放到網上競拍；本就頹廢不堪的春樹二号在得知此事後因自責而實施了第二次沒能成功的自殺。奈緒的生活再次跌至谷底，再也不願返回學校的奈緒選擇了辍學。辍學後的她經鄰居介紹成為秋葉原女仆餐廳的一名援助交際。沒有“工作”的時候，奈緒就在這家餐廳寫露絲讀到的那本日記。奈緒就這樣過着頹廢的生活，直到老己子去世的消息傳來……截至此時，對生活感到絕望的奈緒和春樹二号都已各自做出了結束生命的決定。《不存在的女孩》中文版封面像是一根即将斷線的風筝，安谷一家的命運在狂風中飄搖動蕩，而日記叙述到這裡也戛然而止。作為讀者的露絲卻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尾，因為擔心奈緒及其父親會自殺，露絲一直嘗試各種辦法去追尋安谷一家的下落。閱讀日記的過程不斷将露絲推向奈緒所處的時空，日記裡那個迷惘的日本少女仿佛是露絲自身的鏡像：從繁華的紐約搬到偏僻的荒島，露絲不僅在寫作方面靈感全無，與身為藝術家的丈夫也是摩擦不斷，生活對露絲來說逼仄、苦悶，仿佛魔咒一般。此外，露絲在調查的過程中還獲悉了安谷家的兩個秘密：一、痛恨戰争的春樹一号最終并未按命令實施自殺式襲擊，而是選擇駕駛戰機直接沖進海洋；二、春樹二号丢掉工作的真實原因是他不願做美國政府的幫兇，拒絕将自己設計的遊戲界面應用于訓練士兵殺人的裝置。對于這兩個秘密，奈緒顯然都不知曉。于此關鍵時刻，内心焦急的露絲竟經由一個神奇的夢境“穿越時空”，幹預到奈緒一家所處的文本世界，最終通過揭示那兩個秘密扭轉了故事的走向。
事實上，對“時空”的處理是作者最用心良苦之處，也是這本小說最具玄幻色彩的地方。這本書的英文名為“ATalefortheTimeBeing”，即“一個關于時在的故事”。根據禅的理念，時間由無數個刹那連接而成，每一個刹那都是一個獨立的存在，轉瞬即逝卻也凝駐永恒。道元禅師曾說：“時間本身即是存在，且所有存在也是時間。”這便是“時在”。道元的禅語為我們另眼看時間提供了新的維度，也為小說中兩個平行時空的交錯提供了理論的可能：奈緒日記的叙述時态從過去愈發推向現在，露絲也從一個無為的閱讀者變成舉足輕重的參與者，最終經由夢境置身奈緒的“時在”，制止了春樹二号的自殺計劃，進而挽救了奈緒年輕的生命。當露絲從夢境中醒來，戛然而止的日記又有了新的内容。奈緒和父親都遵循了老己子“生”(即活下去)的遺言，放下過去，開始了新的生活。與此同時，露絲也經曆了一次煥然的新生。兩位女性通過寫作和閱讀的交互，穿越時空實現了對彼此的救贖。似乎僅憑刹那間的四兩撥千斤之力，兩位素未謀面卻命運相連的女性于挫敗、虛空的生活中出離，達緻與自身、與他人、與世界的和解。
在這個令人目眩神迷的文本世界中，借奈緒之筆與露絲之眼，作者在揭示世界本質的同時，也始終在真誠地建構讓我們得以逃離虛無的詩意通道。正如海德格爾的“向死而生”哲學所主張的那樣，面對命運的無常，越是懂得死亡的不可避免，越要珍惜每一個真實存在的刹那；越是洞悉生命的荒謬與虛無，越要在極其有限的時空裡做出最有意義的選擇。就像春樹一号選擇了良知，老己子選擇了寬恕，春樹二号選擇了責任，奈緒選擇了重生，露絲選擇了善意和愛。無論是面對沉重的曆史還是慘淡的現實，是群體的迷茫還是個體的危機，人類面臨的困境各不相同卻也殊途同歸。而作者露絲·尾關相信，東方禅學特有的溫柔和慈悲可以帶領人們穿過迷霧，在内省和頓悟中找尋到生存的意義，讓我們回歸原初之心，與世界重歸于好，與自己安然相處，在當下，就在此刻！
JOKE
SupermarketSavvy
OnedayDr.MikeWilsonnoticedanelderlyladyslowlypushingacartthroughthesupermarketparkinglot.
Evercourteous,heinsistedontakingitoverforher.
Thewomanstruggledalongside,doingherbesttokeepup.
Attheentrance,hesaid,“Hereyougo,ma’am,”andgaveherthecart.
Catchingherbreath,shesaid,“Thankyou,butIwasusingittoleanon.”
1.英文節選部分選自小說開頭，描寫了露絲(Ruth)在閱讀安谷奈緒(NaoYasutani)日記的過程中，開始擔憂奈緒的命運。該部分文字有删節。
2.stroke[strəʊk]vt.(溫柔地)撫摸
3.decipher[dɪˈsaɪfə(r)]vt.辨認
4.TheTaleofGenji：《源氏物語》，日本古典文學名著，反映了日本平安時代的宮廷生活。
5.Nohdrama：能劇，日本傳統戲劇，以日本傳統文學作品為腳本，在表演形式上輔以面具、服裝、道具和舞蹈，起源于公元8世紀。
6.ThePillowBook：《枕草子》，日本平安時期女作家清少納言的随筆集
7.kanji：(日語中使用的)漢字體系
8.Akiba：秋葉原，日本東京著名的電器大街
9.otaku：禦宅族，源于日語，起初指癡迷動漫和電子遊戲的人，後泛指沉迷于某種文化并對其有深入研究的人，如“體育宅”“槍械宅”“攝影宅”等，這種人在與他人溝通時或有障礙。
10.hentai：日語，意為“變态”。
11.JikoYasutani：安谷己子，奈緒的曾祖母
12.Dgen：道元和尚，日本佛教曹洞宗創始人，日本佛學史上最富哲理的思想家，代表作為《正法眼藏》(Shbgenz)。
13.Dharma：(佛教中的)法，達摩(指佛法或一切事物和現象)
14.Proust：即馬塞爾·普魯斯特(MarcelProust,1871~1922)，20世紀法國最偉大的小說家之一，代表作為《追憶似水年華》(RemembranceofThingsPast)。
15.opaque[əʊˈpeɪk]adj.晦澀的，難理解的
16.Fifi’s：菲菲，奈緒在日記中提到的女仆咖啡店的名字
17.brothel[ˈbrɒθ(ə)l]n.妓院
18.sheen[ʃiːn]n.光彩；光輝
19.gunmetalgrey：炮銅色(一種黑灰色或藍灰色)
20.annihilate[əˈnaɪəleɪt]vt.[物]湮滅，湮沒
21.peterout：逐漸消失
22.falter[ˈfɔːltə(r)]vi.躊躇；猶豫；結巴巴地說
23.forgoodmeasure：作為外加(或意外)的東西，另外
24.retinal[ˈretɪnəl]adj.[解]視網膜的25.burn[bɜː(r)n]n.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