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書畫鑒定家王小斌老師夜聊如今高仿真書畫的做法,十分有意思。
以前,文博單位為了攜帶珍貴書畫的複制品出外辦講座、搞展覽,都需要尋覓高手來臨摹原作。這件事情十分辛苦,因為就算能找到一位本身筆墨功夫十分了得的畫家,他本人又是宋徽宗的研究專家,他要臨摹那幅著名的《瑞鶴圖》也要下上三五年的功夫。而且,因為原作的保存要求極高,畫家臨摹時必須征得博物館方面的同意,在冰窖般的庫房裡進行,決不能把原作帶到有暖氣的地方舒舒服服地臨摹。天寒地凍,一個不留神,筆意就差了那麼一點。因此之前的仿作與原作,很多專家都能一眼看出來。
而現在,電腦可以精确地采集原作的數據,掃描機的像素達到驚人的5.2億,高仿真書畫最後可以用微噴技術來實現。加上制作人十分用心,他們會先分析原作宣紙特殊的理化成分,委托宣紙的手工作坊做出一模一樣的紙,然後在生宣上,用機器細緻缜密地打上一層塗布膠。上過膠的紙比普通熟宣更熟,附着力驚人地強,将原作直接打印上去,色彩與線條絲毫不會走樣,連古書畫上的黴點、泛黃與殘缺,都能掃描還原得一模一樣。
王小斌曾做過實驗:找尋五六十歲年富力強的畫家,征得他的同意後,将其得意之作打印出來,與原作一起放在畫家本人面前,要他将自己的作品挑出來。畫家左看右看,把畫翻過來看後面的裱褙,匍匐在畫案上審讀作品的整體氣息,最後用放大鏡端詳細部的筆觸……很抱歉,他還是分辨不出來。
但王小斌能分辨出來。因為他了解如今仿作的操作原理,知道藝術家的原作是用宣紙直接畫的,上面沒有塗布膠,墨與色彩都是往紙的肌理中滲透的,這就是“噙墨”;而高仿真書畫為了紋絲不亂地掃描,必須上膠,這樣墨就是浮着的。“越是在書畫的邊緣,越能看出那股子浮在表面的氣息來。不出三分鐘,就能判定這是高仿真作品。”
噙墨是真,浮墨是假。這就像如今的文化市場,很多附庸風雅者以為,經常去天南海北的文博展覽上打卡,讀一讀藝術史上的八卦話題,再參加一些書畫、茶道雅集,回來發發朋友圈,就能堂而皇之以“資深藝術領悟者”自居。雖然,這也算做足了以假亂真的功夫,但明眼人一看就是根基淺。那股子“浮墨”氣息,是騙不了人的。
因為時間對宣紙的催熟,畢竟與塗布膠的硬性催熟不一樣。那種筆鋒落墨,素紙噙含,互為滲透,有深有淺的自由意識,是沒有辦法用整齊劃一的方式逐一掃描、複刻下來的。假的,真不了。
(王傳生摘自《揚子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