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摘花撲蝶采茶薅野菜,夏天玩水釣魚捉蟹逮泥鳅,秋天各色瓜果飄香時最狠,與誰家的狗都打過交道,冬天鑿冰玩兒,冷了就地點堆野火。
在村子裡,開始是很多人一路走,走着走着,升學的不念的轉學的,人就少了。
初中在鄉裡,去念書的山路從村裡的二十多分鐘變成了兩個小時,下山、過河、上山、到頂,才是學校。住校,一周往返一次,一起走的人就更少了。
記得一個晚自習,大約是做差了什麼,被攆回家。小的十歲,大的十二三,高高低低的三四個孩子,在山路上冒着霜往家走。就着半明半暗的月色,上上下下,要過一條河,還要過幾個小墳坡,十多裡山路,清冷的夜裡,孤魂野鬼般地出現在院子裡敲門,把已經睡着的家人吓得一激靈。第二天一早天不亮又呼啦啦地走着去學校,六點的早自習趕不上了,但得趕上八點第一節課。
等我上高中時,離家的山路已經變成了六個多小時,上下好幾次山,過好幾條河才能到,村裡能和我同路的學生已經沒有了。
有次上學下雨,家裡的小白狗飛跑去送我,我過了河,到了這邊山腰,它還蹲在對岸的那個土堆上搖尾巴。那時早背過“鳥鳴山更幽”,但體會不到更深,自己在山路上往前走,偶然遇到一個人,側身讓過去,繼續走。總有同學給我講些搶劫擄掠的事,讓小心些,可那麼偏僻的山路,戰線又長,根本碰不到幾個人。
我就那樣一個人在山裡穿行着去上學,最喜歡晴天,最怕雨天和蛇。路邊的花、河裡的水、道旁的樹,發生過什麼,遇到些什麼,都靠它們一一丈量。
不知道從哪裡看的,說起山風了,快天黑了。後來一聽到松濤陣陣,就忙不疊地趕路。
長大了,有次和奶奶聊天,說我當年一個人去念書,走在路上害怕還哭了。她說,你個小姑娘家是會害怕的。年少的自己一下子得到長輩的承認,那種孤獨的恐懼和無助的羞愧瞬間就化解了。
人小腿短要走兩三個小時的路,現在開車二十來分鐘就到了。而且當時走的大路都變成了小路,有的路甚至因為長年無人行走,被樹木野草密密地封起來,再無痕迹。
說真的,當時走在路上的我是不覺得有多苦的,更多是多年後想起來對比起來才賦予的。比如現在的小孩子坐校車去上學還不按時上車,家人就嘟囔着說,當年你念書是怎麼走過的。
其實少年時有年少的一腔倔強孤勇,咬牙堅持,一定走到要去的地方。
兒時一起出發的夥伴們,雖然各自離散,但想起來,都是在自己的人生裡走自己的那段路,他們和我一樣并無二緻。選了一條路,一個人走,想起同行過的夥伴一起惡作劇過的事,感歎句“記得當時年紀小”。
一個人走,不用怕,因為路上會遇到很多人,無懼齊頭并進,也不吝同一段路。他們都很好,走下去,你也會很好。
(田磊摘自《文苑·經典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