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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子建:假如沒有真純,就沒有豐滿成熟的今天

時間:2024-11-05 06:16:05

遲子建,著名作家,代表作有長篇小說《額爾古納河右岸》、中篇小說《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短篇小說《清水洗塵》和散文随筆集《我的世界下雪了》。作為國内唯一一位三次獲得魯迅文學獎、一次獲得冰心散文獎、一次獲得茅盾文學獎的女作家,遲子建始終以其女性特有的筆觸,書寫着家鄉東北黑土地上的溫暖與蒼涼。近日,她推出的中篇小說《候鳥的勇敢》,再次将目光停留在故鄉的人和事。

一棵草,甚至一片雲,都是有來曆的

遲子建1964年出生在黑龍江省漠河縣。房前屋後的菜園,無邊無際的森林,蒼茫的大雪,偎着火爐聽童話故事,暑假時到田園幹農活,寒假時去山裡拉燒柴……這些,構成了遲子建的童年生活。

小時候的遲子建活潑而淘氣,流連于大自然,她曾把自己全副武裝,“捅了房梁上的馬蜂窩”。這樣“皮實”的性格和無法忘卻的故鄉原風景,在她的筆下,自然地流淌出來。

“自童年起我的世界觀就是相信萬物有靈,一棵草,一朵花,甚至一片雲,都是有來曆的。”除了自然的原風景,故土人情帶給她的沖擊與烙印從未磨滅。遲子建的作品大多取材自白山黑水之間,東北人的辛酸和苦難,開朗的性格和心底的柔軟,都在她的筆下閃閃發亮:無論是具有生活意味的《原始風景》,還是樸素感人的《清水洗塵》,無論是後來讓她獲得茅盾文學獎的《額爾古納河右岸》,還是近幾年的《晚安玫瑰》和《群山之巅》。

她飽含暖意,用細膩的筆觸勾勒着自然的美妙,也從未放棄發現世俗生活中的脈脈溫情。

真正的火不會熄滅,真正的泉水不會幹涸

如果說遲子建早期作品更多透露的是純淨之氣的話,那麼她的後期作品,則有了蒼涼之感。這與她的人生閱曆有關。

遲子建的父親去世得很早。在父親彌留之際,她和媽媽都守在身邊,她擡頭看了一眼媽媽,發現她的眼睛裡突然有顆紅豆一樣的東西。後來,在寫作《白雪的墓園》時,她突然意識到,爸爸在那個時刻不願意離開,在那個瞬間,他就化作一顆紅豆,藏在媽媽的眼睛裡面。“自始至終她沒有落一滴眼淚,她的眼睛裡收留着那個溫暖的,孩子般地栖息在她眼底的靈魂。”

除了父親的早逝,她的愛人也因遭遇車禍突然離世。“每年春天來的時候,我看見大興安嶺,覺得森林的那種綠是美好的,可是那一年我覺得那種綠蒼翠得像眼淚,那些森林好像都被悲傷浸透了。”

生活的經曆和變故讓她在創作中執着于對死亡的書寫,從《白雪的墓園》到《額爾古納河右岸》,書中蘊含着遲子建對生命的獨特理解,“我覺得真正相愛的人,他不在場和在場,他離去和不離去,其實都是一樣的,因為真正的火不會熄滅,真正的泉水也不會幹涸。”

沒有完美的作品,就像沒有完美的人生

2018年,遲子建的新作《候鳥的勇敢》出版。故事以候鳥遷徙為背景,講述了東北一座小城裡的浮塵煙雲,既觸及東北根深蒂固的社會問題,如人情社會與體制迷思,又将“有情”藏匿在東北嚴峻的社會現實背後——紅塵未了的德秀師父、老實憨厚的張黑臉,他們因孤獨與善良而相擁的情感。這些人、情、心融彙到東北的莽林荒野中,彙聚成作家獨特的文字力量。

在之前的新書發布活動中,作家阿來說,在《候鳥的勇敢》中有着層層疊疊的“交響”,既有人與人之間的,也有人與自然之間的,而後者恰恰是當下文學中所欠缺的。在遲子建的小說中,自然的形态實質上是對人靈魂的啟示和救贖,二者存在互相映照、互相對比、互相提升的關系。

而遲子建則認為,“所有的作品都沒有完美的,就像沒有完美的人生一樣。”

熱愛生活,寫出來的東西才有滋味

在構畫故鄉美好、生命無常的同時,遲子建的作品也在通過更多角度展現社會的冷暖,隻是她想把批判與揭露轉化為“一種溫煦的豐滿”。這種既關注又疏離的感覺,讓她心向往之,也讓她保持清醒與堅守。

生活中的遲子建,作息十分規律,到了下午一定要放下筆來吃吃喝喝,并且她最喜歡做飯,自诩“可以開個餐館”。在她的概念中,作家要從世俗中來,要熱愛生活,寫出來的東西才會有滋味。

她不用觸屏手機,但欣慰于侄子用電子書閱讀梭羅的《瓦爾登湖》,提到近期最開心的事,她想也沒想就說是在俄羅斯舉辦的足球世界杯,“時差也沒有很多,也就幾個小時”。

有人說,“遲子建就像一顆夾心水果硬糖”。當她的“堅硬”褪去,你能觸摸到她心底的溫暖與希望,有時候就像穿過烏雲,閃過一隙陽光,卻能瞬間将蒼茫照亮。

遲子建訪談錄

問:最新出版的《候鳥的勇敢》,觸及了根深蒂固的社會問題,這是在嘗試一種寫作的轉向嗎?

遲子建:談到轉向,我想一個寫了30多年的作家,一定有很多東西是一脈相承的。每個作家都在努力掙脫以往作品可能帶來的羁絆。所以,接下來每寫一部東西,都想讓自己從原來那個天地鑽出去,哪怕你的河流無比美好,但暢遊久了,也要上來透一口氣,這樣你才能體力充沛地遊下去。《候鳥的勇敢》就是我走到54歲的時候,應該出現的作品。

問:目前的寫作狀态和你的文學啟蒙存在怎樣的關系?

遲子建:我的文學啟蒙,很大程度上不是看文字,而是聽鬼神故事和民間傳說。我能記得五六歲的時候在大興安嶺,冬天聽老人們講各種鬼怪傳奇。我父親喜歡詩詞,毛筆字寫得好,他還會拉手風琴、小提琴,我覺得好像沒有他不會的,但他給我的文學啟蒙是自由的。他喜歡我那種比較自由的天性,他會誇我作文有文采。但他從來沒有規定我要讀什麼書,背什麼詩。

問:您在作品中是如何塑造人物的?

遲子建:我想作家一定不要給自己的人物有預設,一個小說就像搭建一個舞台,你把他放進來以後,他應該肩負起什麼樣的故事和角色,你要讓他演繹他自己,你不能讓他演繹作家自己,而要演繹他人物本身的東西。當一個作品當中人物活起來的時候,這個人物會牽着你的筆走。雖然是你設計的人物,但是這個人物會掙脫你,我覺得這是比較好的狀态。

問:在現實比小說更精彩紛呈的當下如何吸引讀者?

遲子建:這是一個飛速變化着的時代,它所産生的故事,量大,新鮮,高頻率,但是再鮮活的故事,如果沒有詩心,不賦予文字以情感,就不會煥發出生機,當然也就不會吸引讀者。

(一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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