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麗推薦:我們都是容易感傷的人,會因為一些突如其來的情感失眠,于是兩顆孤獨的星球在浩瀚無垠的宇宙裡相遇了。
我仍然記得那天我們撐着一把傘走在路上的場景,雨下得很大,就一把小花傘,街上沒有太多的行人,昏黃的路燈顯得格外有情調——
●文/馬佳威
十一月的城市,終于被北方吹來的冷空氣降溫,随風飄落的樹葉落地時沒有任何聲響。
彼時,我正穿過長長的街道,每逢雨過天晴,一些塵封已久的記憶便會被勾起,除了求職、工作、消磨時光,偶爾還會想起她,想起那些年被青春環繞的日子。
她是我見過最文藝浪漫的姑娘,盡管她有個俗氣的名字——小利。每次我壞笑地喚她小利,她都會捂着耳朵說,難聽死了。
如果我再叫幾聲,她就不理我了,我扯扯她的衣角,她又會轉過頭來叫我老馬,我說好土,她繼續老馬老馬叫個不停,我把頭一甩,神氣地說,我才不是老馬,我是飛馬、神馬!
1
記得第一次見到文藝姑娘是在夏末秋初,我們倆趁夜色大搖大擺穿過校園尋找向日葵,一陣又一陣的風将她的頭發吹起,夾帶着入秋的微涼,江水泛着路燈映照的微光,好似我們光輝燦爛的未來。
我們穿過密密的向日葵叢,我給她拍照。文藝姑娘有一頭烏黑的頭發,整齊的劉海,長長的裙子,與黑夜融為一體。
我們打着燈看一朵朵半寐半醒的向日葵,我樂呵呵地說,你真是個文藝的姑娘。她開心地點頭,嘴裡卻發出“切”的聲音,這也是我們相處最和諧的時光,純粹清澈,這種感覺好似冬季初雪落下時的欣喜。
那個時候,我僅僅覺得文藝姑娘是個文藝的女生,而文藝姑娘,僅僅覺得我是個文藝的男生。如果再用一個詞修飾她,那就是漂亮。
文藝姑娘因為長得漂亮,有過不少煩惱。比如無論去哪裡,都會引來窮追不舍的男生,這真是奢侈的煩惱。
文藝姑娘每天晚上都會去鎮上的火鍋店兼職,回來就會喋喋不休地向我抱怨這世界上有一種神奇的生物叫老闆娘,偶爾也會跟我講述店裡的故事,店裡有個小姑娘喜歡上了一個有婦之夫的大叔,有天晚上喝個爛醉,發起酒瘋來,抓得她的手生疼;店裡有個小男生對自己窮追不舍……
她總是歎口氣,又惋惜地說,他們都還是未成年啊。
我在一邊靜靜聽着,偶爾發出“嗯嗯”的贊同聲,有時這也會讓她感到不安,認為我是在應付她。
2
我們都是容易感傷的人,會因為一些突如其來的情感失眠,于是兩顆孤獨的星球在浩海無垠的宇宙裡相遇了。
文藝姑娘說,有時候安靜下來就會很悲傷,明明上一刻還很歡愉。那時我在寫小說,她是我第一個讀者。後來我們聊得越來越多,從時政新聞到社會問題,從文學創作到音樂鑒賞,最重要的是我們有個共同愛好,鬥地主……
現在的年輕人有一點動心,就會迫不及待地想要表達,等到人散了,才會如夢初醒,發現自己隻是一時沖動。
而我和文藝姑娘都是極其沖動的人,我們之所以投緣,大概就是因為我們性格裡一樣的固執和不可理喻。
我時常因為一點小事和文藝姑娘鬧别扭,之後誰也不會先低頭,我們就從夏天冷戰到冬天。直到某一天文藝姑娘突然說:“其實我是個慢熱的人,很難有人走進我的心扉,而你走進了我的心裡,又怎麼可以輕易離開。”
聽到這裡,我突然有點後悔,想起此前我們還心心相印,還情投意合說怎麼沒有早點遇見。我說:“小周,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你能遇見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我,嘿嘿嘿!”
“去死……”
其實有時候我真的會羨慕她,因為她有一個無比包容她的男友。
3
文藝姑娘和男友是異地戀,即便這樣,在社交平台上秀恩愛時,也足以刺瞎無數單身狗的雙眼,比如說我。
在默默看着她男友無數次寶寶長寶寶短、外加各種矯情肉麻的話之後,我終于忍無可忍地要跟文藝姑娘一刀兩斷。
她說,老馬你就是小氣。
我露出賤賤的表情說,是呀,是呀,你來打我呀!
文藝姑娘“哼”一聲,你别走,我打死你這個小逗比!
當然,文藝姑娘也有跟男友吵架的時候,這時她就會跟我抱怨,他不解風情,不憐香惜玉。而我會在一旁應着她,是呀,是呀。
轉而她無奈地說,其實有時候想想一個人也挺好,大不了以後相親,老馬,你說是吧……我點點頭,又慌忙搖搖頭。
失意歸失意,當她看到男友的情侶頭像和情侶名,又在留言闆看到他真心誠意地道歉,文藝姑娘又覺得慚愧,忍不住原諒他。
文藝姑娘姓周,她男友姓湯,一粥一湯,就缺少點菜。而我不是菜,我是飛馬。所以有一次我在操場做一匹自由的野馬時,朋友約夜宵,這時候卻收到文藝姑娘的信息,她說她下課了,一個人有點怕。
我笑着說,你不是說自己醜嘛,不會有歹徒綁架你的。
她停頓了幾秒,又失望地說,我以為你會來接我。
我放下手機就往鎮上跑,那時候我覺得自己不再是老馬,是飛馬。
4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我大四上學期結束,溫州的天氣越來越冷,有時候一場雨,滿地都是金黃的落葉。
即将畢業出去實習的我,開始在半夜與室友扯着天南地北,日上三竿時昏昏沉沉起來點外賣,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和文藝姑娘身處兩個世界。
我曾說過,在我們還能見到彼此時,要用力的告别,因為也許一轉身,我們就再也不見了。
誰也不例外,包括文藝姑娘。哪怕我時常挂念她,卻也沒有打擾。有些人,住在舊時光裡,就已經足夠了。
後來,我們相互離開,來不及正式告别,我知道,我再也見不到她了。本以為這是聚散的必然,卻讓我在歲月的窗口,傷懷了好久。
我仍然記得那天我們撐着一把傘走在路上的場景,雨下得很大,就一把小花傘,街上沒有太多的行人,昏黃的路燈顯得格外有情調。
兩個黑乎乎的影子慢慢地向前挪着,說話的間隙,我偷偷看她的眼睛,不是很大,卻特别明亮,我不敢走得太快,怕多走一步路,就會少說一句話。
說話時,她會看着我,而我卻低頭看她的影子。那時候,整個世界就好像隻剩下了我們,貼得那麼近,每一分鐘都令人覺得特别漫長。
将文藝姑娘送回宿舍後,我奔向雨中,路燈的昏黃将樹葉映得通透,好似沒有盡頭,我突然停下腳步,那一刹那我無法用言語形容。
我突然想到,我們不可思議地活着,不可思議地死去,風、花、街道都一樣。
5
當我再度回到這裡的時候,校園河岸的向日葵全開了。落日的餘晖穿過樹梢,河水泛着粼粼的波光。
我站在橋上,風一陣陣迎面吹來,将我的頭發吹亂,三三兩兩的男生女生在向日葵間拍照。
我突然思緒萬千,或許青春已經不再了。
當我在這座熟悉的城市再次見到熟悉的人,她說,老馬,你變老了。
我點頭微笑,沒有反駁。
是的,我已經被生活拖得傷痕累累,忘記了如何去愛,如何被愛,哪怕我們都隻是路過,在未來忘記彼此相處的記憶,但我依然記得,我們曾經擁有過的美好。
文藝姑娘,我不怪歲月太動聽,哪怕隻是幻覺,因為你永遠是我記憶深處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