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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無是處的熱愛

時間:2024-11-05 03:00:17

廣麗推薦:你把他放在心裡面,他把你放在心外面。

假如說,我願伴他在黑暗無際的汪洋上漂泊,那麼這個人,大概是能讓他回歸蔚藍海岸的燈塔。人與人,在某些時候,确實能有這般雲泥之别。

1

這是我今年最後一次夢見陸宵。

夢中是淩晨三點,他在打遊戲,我等着他打完,很輕地同他說了句話。他側身過來,還是往常那副不鹹不淡的樣子:你說什麼?

我說:生日快樂。

昏沉的夜晚,有人推開門,透進來一線線光,夜晚忽然被染了個通透,靜谧也戛然而止。來的那個人唇紅齒白,及肩的發看起來柔軟至極,捧着一束滿天星,出口便是一聲清脆的:陸宵。

假如說,我願伴他在黑暗無際的汪洋上漂泊,那麼這個人,大概是能讓他回歸蔚藍海岸的燈塔。人與人,在某些時候,确實能有這般雲泥之别。

至此便知,這夢是白做了。

2

陸宵還在玩兒泥巴的時候,他起手那麼幾下,我就知道他這要砌的屋子是西式還是中式。他十三四歲才開始長高,長勢竟一發不可收拾。等到終于從一米五幾的小冬瓜蹿成一米八幾的挺拔身姿,眉眼也出落得極其凜冽,頗有點薄情的味道,又讓人移不開眼。

沉迷于他無法自拔的小姑娘是不少。若是毫無人道地把姑娘們壘一起,能疊一座壯觀的金字塔了。但我是誰,我是陸宵肚子裡的蛔蟲啊。盯着他的眉眼不過半秒,我便知道他唇邊即将滑出怎樣的話。

“抱歉,現在還是以學習為重。”

“對不起,我暫時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陸宵生生把自己塑造成了山巅雪松,可望而不可及。但我想,大概隻有我知道原因。

因為他家窮,走投無路的窮。他爸爸早年欠了一屁股惡債,東躲西藏極少露面,他媽媽原本就過得捉襟見肘,又因此被讨債的打進醫院,沒住滿一個月自己跑出來了。

街坊鄰居都知道的,每逢大年三十,喜氣洋溢在街坊鄰裡,就有五大三粗的男人擠進他家要債。我奶奶每次坐在爐子邊織毛衣的時候,都要歎口氣:隔壁陸家母子真不容易,也不知道上輩子是欠了誰,要遭這種罪。

我去他家蹭飯的時候,聽見他媽媽在廚房裡對着他低語,“兒子,我們家沒那個條件去高攀别人。”對于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來說,這樣的話砸在心上,會是怎樣的分量?

陸宵他隻能把心越收越緊。

所以在極大多數學生荷爾蒙沸騰的時期,隻有他,渾身充斥着寡淡意味,極少數人能近身。而我早就調侃過他:陸宵,追你的那些姑娘裡,條件好的是多數,幹脆找一個,以後想幹什麼大事也有了資本援助啊不是?

他不置可否。誰在那樣落魄的歲月裡,不會想着能有個人來拉自己一把呢?若是能遇到一個人,披荊斬棘隻是為了向一無所有的自己奔赴而來,多少都會動心吧。

但他也說過,選擇自己走過這片荊棘。所以我還是滿懷希冀的。

他至少允許我,陪他共苦。

3

而我其實知道的,陸宵在這樣漫長煎熬的歲月之中,悄悄把誰放在心尖的位置。畢竟我跟陸宵同穿過一條褲子,他的心意在何時忽然有了轉變,我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那天我媽在院子裡燒烤,又擺上了一桌麻将,原本大叔大媽們時不時還會照看烤架,到最後幹脆使喚陸宵忙前忙後,霜凍的天氣裡他的眼睫毛都垂汗。

陸宵的爸爸突然來了,鄰居們臉色都不好,但看幾分薄面讓他加入。他渾身都是濃重的酒氣,才玩三局,輸了之後發狂一般掀起了桌子,口中嚷着不玩了。

被他掀起的麻将桌撞到了一旁的燒烤架,而倒黴的我正立在邊上,等候陸宵烤好的雞翅膀。就是那個時候,他做了件事,讓我覺得這輩子都得向着他。

他緊緊地擁住我往草地裡摔,不要命地摔,我周身都缭繞着危險至極的氣息,和他身上的煙火味道。

電光石火的刹那,我想,他是我的整個人間。

當我沉浸在這氛圍之中,他卻一聲不吭,擡頭望着對面那棟别墅。極大的落地窗,被薄紗的簾子遮去了大半,沒遮住的正好能容下一個身影。我再看去,分明空無一人。

我趕緊催他,“不疼嗎?傻愣着幹什麼?快去醫院啊!”

他的脖頸因此有了一道深深的烙印。我心痛的同時,竟莫名又多了幾分驕傲——他身上這塊印記,是同我有關的。

4

說實話,我是願意陪他,像傳說那般上天入地下黃泉,可命運偏偏不允。

對面小别墅上住着的小姑娘,終于同我正式打了個照面。摸着良心說,她大概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小姑娘了,長長的卷發垂在肩側,禮貌地立在她媽媽身邊,安靜地聽着長輩們的寒暄。

“以後就是鄰居了,我們剛搬來不久,希望孩子們能處好關系呀。”話是這麼說,但小姑娘的媽媽,姿态之中慣有的矜貴,仍令人生出疏遠之意。

我一副很穩重的模樣,朝着小姑娘笑道:“我們會好好相處的,阿姨,”而後轉向小姑娘,“你好,我叫江千千。”

而她,直直地看向立在一旁低着頭傾聽的陸宵,笑着,有一個甜死人的酒窩,“你好,我叫林夢。”音色清脆,像極了融冰時節山澗的聲聲清泠。我下意識地偏頭看了眼陸宵,他仍是一副雷打不動的神情,但狡黠如我,将目光從他的側臉緩緩後移。他的耳根一寸寸染紅的同時,我的心也一點點涼了。

這一幕後來在我的夢裡數次重演,如果我能改寫命運就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把林夢從陸宵的生命中抹去。

5

然而我沒有什麼大本事,隻能眼睜睜看着命運向未曾預設的軌道前進。

原本沒什麼大礙,看起來隻是林夢對陸宵一見鐘情,陸宵害羞罷了。畢竟在我的視線範圍内,他們幾乎不碰頭說話。那時的我覺得,這個小姑娘,同從前成群結隊的小姑娘是沒什麼區别的,陸宵有自己要忙的事情,學業、獎學金、光明的前程、一洗家貧。搞不好陸宵一努力,不到三十歲就走上人生巅峰了。

但我似乎想岔了。或者說,陸宵自己突然走岔了。

他有一次竟然被我碰見去網吧打遊戲,那會兒我剛和泡泡堂裡的搭檔打完一局,就碰見陸宵在對面狂點鼠标奮勇殺敵。我很想沖上去拍他腦瓜子:你媽媽辛辛苦苦供你讀書你怎麼能這樣?

掙紮半天,我還是安安靜靜地離開了,可能最近壓力太大,他也需要找個宣洩口吧。然而陸宵去網吧的次數越來越多,直到連班主任都發現了。我就蹲在辦公室門口偷聽。

班主任很生氣,“你是我們的年級前三!成天泡網吧,不高考了?!”

陸宵打個哈欠,“老師,您看我成績有退步麼?”我幾乎可以想象到他慵懶地掀了掀眼皮的模樣。

班主任鋼尺往桌上一摔,“這就是你玩物喪志的理由?”

陸宵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老師,人總有自己的夢想和選擇。”

“呸,打遊戲能有什麼出路。”

接着陸宵被趕出來了,正好碰上蹲在牆角的我。我一臉無措,他倒是很自然地把我拎了起來,“千千,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打遊戲都是免費的,他們說我打得好,讓我帶他們玩,點卡替我充,網費都是他們給。”

我心裡縱使有千萬句“胡扯”彈幕一般滾過,但對上陸宵那張臉,我就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陸宵,我信你的。”

陸宵,可能全世界都對你保持質疑的态度,可是我無論如何,都是會站在你這一邊的。要是你愛打遊戲,等我能賺錢了養你都成,你也别太在意别人的目光,咱倆開心就行。

那你呢?信我嗎?

6

這個問題的答案,時至今日我都沒找着,我感覺這輩子是找不着了。

陸宵的成績依舊平穩,高考前還呈現遞增趨勢,最後一戰,他沒有懸念地拿到了重點高校的錄取通知書,而我跟着他,去了同一個城市,不在一所學校,但在同一個大學城區。

最煩人的是,林夢的學校距離他更近。

上大學之後的社團活動極其豐富,陸宵節衣縮食,打工掙錢,買了一個遊戲筆記本,又通過學校有名的遊戲社團,加入了電競隊伍。

那時候電競職業在大部分人眼中,還隻是個不正經的玩法,年輕人最愛。父母總愛說,等他們懂事了就明白,不能靠這東西吃飯。

但陸宵,偏偏就打破了人們的這種固有觀念。他加入電競隊後,整天琢磨,當上了隊長,越打越來勁,還打去了明星對抗賽。

當著名歌手兼電競愛好者的粉絲唏噓的同時,陸宵和隊友幾乎是一起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赢了!赢了!!

陸宵還未結束學業,就拿着一份可觀的薪水去打職業電競了,而粉絲也從純男性慢慢地變成女性占比更多,每次直播,評論區都會有人刷:天呐,陸宵好帥!陸宵你有女朋友嗎?你看我行嗎?

他每次直播,我都要蹲點圍觀的,每次遇到這種評論,我就冷笑一聲,打字道:陸宵不找對象的,謝謝。

我室友倒是覺得好笑,“你這樣給他招黑啊,這麼說來那些妹子豈不是都沒有希望了?”

我端起泡開的紅茶,輕輕吹開茶葉,“那倒不是,隻有一個人有希望吧。”

室友趕緊湊過來,“你在說你自己嗎?”

我一愣神,澀澀回應,“當然。”

當然不是我。我不是不明白的。

7

我知道陸宵拒絕了林夢多少次邀請,但沒想到小姑娘竟然比我想象得更大膽。在一次十分激烈的電競比賽尾聲,陸宵和他的隊友被粉絲們簇擁着走過通道。走了好長一段路,都還有粉絲尾随。那天我就在他旁邊,示意他身後還有人,他正想回頭勸粉絲早點回家,一轉身,卻愣住了。有個人沖上來撲在他的懷間,甜甜的氣息,我在一旁嗅了個清清楚楚。

是林夢。

陸宵眼眶不知怎麼有些紅了,把她推開,低聲對她說:“趕緊回去。”她眼眶也泛着紅,搖着頭,不願意走。

膩歪。我拉了陸宵,轉身就走了,留她一個人浸在夜色裡。我側過臉去看陸宵,忽然看到他脖子上那道當初被烙上的疤,瞬間就恍了神。陸宵突然将我的手臂輕輕擺開,“千千,小夢她一個小姑娘留着不太安全,我送她回去吧。”

這下,是我一個人留在夜色裡了。

8

那天之後,我就一直不在狀态了。我真的不介意陸宵跟我演一輩子的戲:千千,你是我從小到大關系最好的玩伴。

那你最好的玩伴,今天跟你要一樣東西,成嗎?

我不要名利,不要衆人追捧。我就想要,你能稍微喜歡我一點點。

陸宵最大的電競對手許林跟我表白那麼多次,我可曾分毫動過心?他也是個被姑娘們捧手心都怕摔了的人啊。

陸宵還是保持着每周都會同我一起吃飯逛街的節奏,偶爾還帶我打遊戲,隻有在許林突然從路邊蹿出來要約我的時候會稍稍皺眉。對于這樣半路殺出來的邀請,起初我是拒絕的。

但漸漸地發現,沒有什麼新的事情能引起陸宵的注意了,關于我。如果和許林約會,能讓陸宵稍稍皺眉,那我也樂意。在他生命裡難以令他的情感泛起波瀾的我,隻有在這種時候,才能找到自己的價值。

不得不承認,我是一個極端的人。但誰說極端的人就不會控制自己的情緒?我原以為全世界,至少陸宵是和我同一戰線的。

我好像徹徹底底地錯了。

9

我錯在高估自己在陸宵心目中的位置,也錯在從未想過許林也許有别的意思。

重又見到許林的時候,我才恍然發覺,他已經大半個月沒在我面前秀存在感了,今天跟我發消息說這邊有個很有意思的派對,讓我一起來玩。果然,一個人在你心裡沒什麼分量,就占不了你心裡多大的地方。我跟許林,是同一種人嗎?

是同一種人嗎?卑鄙,黑暗。

當他身邊的那些兄弟,把林夢綁在倉庫的時候,我心裡隻跳出了這兩個詞。我看着綁在椅子上被打暈過去的林夢,心裡閃過了無數個念頭,想過了無數種情節,結局無非一個,她光榮犧牲,為了不讓陸宵在電競比賽因為威逼而向許林低頭妥協。

許林是揉着眼睛走出來的,一副懵了的模樣,然後問我:“千千你怎麼來了......”

我很平靜,“别裝了。你們是不是以為,林夢是陸宵的女朋友,能對陸宵産生威脅?簡直……”我話音未落就被許林的兄弟搶了先,“别以為我不知道,那天我都看見了,陸宵親自送她回家,倆人親密得很。”

許林反手一巴掌抽在了男生臉上,“閉嘴。”他竟緊張地看向我。

“有什麼好緊張的,都做出這種事了,還在意我的情緒嗎?”我也不是不知道,陸宵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林夢的邀約。

我曾在夜色裡問過陸宵,“阿宵,你是不是喜歡林夢?”

他沒反應過來,過了好久才喃喃自語,“我對她……還不夠冷淡嗎?”

因為打電競的對手太多,又碰上了最難纏的許林隊伍,怕别人傷害她。最緻命的,還是骨子裡的那種自卑。所以陸宵把她放在很高很遠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甜蜜地,悄悄地回應她的喜歡。

我隻有在求佛上香的時候才會念一念,滿天神佛啊,讓陸宵喜歡我一回吧。那我想,陸宵大概是在每回夜色闌珊的時候,在院子裡假裝看星星,然後望向她家的窗台。心裡經久不散的喜歡,濃得要滿溢了吧。

許林全程沒怎麼出頭,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倒是他兄弟,氣勢洶洶,“我們拼了這多年,就這樣被他們這群小白臉騎上來了?”

“誰說陸宵是小白臉?他電競技術比你好太多了吧。”我忍不住反駁,他手裡的啤酒瓶嘩的一下就在桌沿敲碎了,指向我。許林想攔住他,卻被他拿着碎瓶子指了回去。

陸宵終于到了,在白霧茫茫的,冬日的清晨,出現在倉庫門口。我望向他的那一眼,讓我恍然夢中。忽然就明白,什麼叫一眼萬年。

我正要開口,卻被許林的兄弟搶了先。他當着陸宵的面,字字句句直戳人心,“看你應該很喜歡陸宵吧,那我現在替你把她綁來了,想怎麼着,你看看?”

陸宵難以置信地看着我,我知道百口莫辯,難以置信地看着許林。

許林的兄弟看起來已經沒有了理智,挑釁地對着陸宵,“你說,我這瓶子,紮她,還是紮你?”他指着仍在昏睡的林

夢,大笑道,“我就往手臂、臉上,這些不緻命的地方紮,你放心好了,要命的事情,我們不會做的。”

陸宵沖到他面前,“别碰她。”

喜歡一個人,就可以把事情做到這樣的地步,是嗎?

瓶子狠狠地在陸宵手臂上紮了一道,他臉色一瞬蒼白,腳下卻還站得穩穩的,“來,繼續。”

大概是陸宵不要命的言行激怒了他,他要紮向陸宵臉上的瓶子忽然轉了方向。

就是那個瞬間,我沖上去,往陸宵身前一擋。突然間,全世界所有的光明都無所遁形,黑暗太過嚣張。我聽見陸宵喊我的名字,千千,千千……也聽見了那個沒臉沒皮的許林喊我,江千千!

真沒意思。陸宵這輩子,隻有這一天,喊我喊了最多次,也最溫柔吧。

10

陸宵,有件事情,我得告訴你。

我這人,運氣一向不好。我知道,自己攢了快二十年的人品都用來遇見你了。坦白跟你說,我覺得自己命裡什麼都不缺,就缺你。光鮮一點地說,陸宵,你護過我那麼多次,換一次我回報你,是應該的。

陸宵,我好喜歡你。

11

消毒水的味道已經忘記嗅了多久,如果能說話,我真想說,陸宵,帶我回家吧。昏昏沉沉之間,耳旁機械的聲音始終繞個不停,真煩人。陸宵,幫我把它們都按個靜音吧。

陸宵,我剛才夢見你了,這是我今年最後一次夢見你,來年的春天很快要到了。

總有一天,你也會夢見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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