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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軌長長的沒有盡頭。
車窗外飛馳的景色，像極了高速運轉的機器，颠簸震顫。
深焦糖色的土地，凍僵的河流，昏黃的太陽。
北方總是這樣，在冬天陷入一片奇怪的荒涼。所有動的東西在這片土地上都顯得突兀，突兀到恐慌。
維維安把頭抵在車窗上，身子在車廂甯靜柔聲的鋼琴曲裡，眼睛卻跟着高鐵飛奔。
她身邊的中年人從上車開始打電話給無數人，從指導下屬提意見到感謝送站朋友，到給孩子講《戰國策》，360度展示着自己的學識、身份，一刻停不下來。
維維安思路被他打斷的時候斜眼看他，發現這個發際線靠到後脖頸的男人，一雙眼睛做作地左右張望，一直試圖找個人搭話。
剛好，他也看見了維維安。
他禮貌地點頭示意，一句“你還是學生吧？”就不管不顧地扯開了話匣子。
他說了自己的創業，說了現在很多行業的窘境，說了自己才明白很多事情要放手讓下屬做，說了自己的孩子多麼聰明，甚至還透露xx房地産大佬是自己的表哥，順便描述了一下他表哥的奢靡生活。
維維安自始至終隻是禮貌地點了幾次頭，又在話題中斷的時候把頭轉向窗外，但又都被這個中年人用一句閑話拽回來。
維維安借故去衛生間，靠在車廂的連接處翻微博。
話題鋪天蓋地的蒼井空嫁人、李小璐夜宿PGone。賈乃亮一條道歉長微博，閱讀量3309萬+，評論量112萬。
3309萬是什麼概念呢？大概曹雪芹的《紅樓夢》傳世至今，也沒有被這麼多人閱讀過。
維維安從衛生間走回座位，各種各樣的交談像綁了穗子的劍從四面八方飛過來。
有的聊減肥，說某個女星幾年沒有碰過主食；有的聊綜藝，争論章子怡和宋丹丹誰更德藝雙馨；有的拌嘴，說剛剛誰無情誰無義誰無理取鬧；有的打電話，一路家常從山海關扯到葫蘆島。
他們帶着各地的口音，聲音或大或小，語速或快或慢。在車廂狹小的空間裡，形成奇異的帶着光的電波，拖着長長的尾巴，穿梭着飛奔，橫沖直撞，亂作一團。
……
語言大概是人類得到的最好的禮物。
嘴唇一張一合，傳情達意，有時是甜點，有時是利刃。
能攻城掠池，也能退敵三萬。
可能是越容易獲得，就越容易被遺棄。
人們漸漸忘記了語言的高級功能，要麼沉默低頭打字，要麼出口制造傷害，要麼漫無目的不知所雲。
維維安忽然有被淹沒的窒息感。
車廂的人隻剩大概的輪廓，整個世界陷入一片眩暈的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