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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南鄉土與鄉愁

時間:2024-10-31 01:57:59

●采訪山人

當前,鄉土保護、鄉村建設正在流行。在雲南,早在20世紀90年代就有一批人類學家做起了鄉土保護的工作,将村寨(包括其人文、生态環境)作為整體活态進行保護,村民、學者、政府共同參與計劃。該計劃在雲南選擇了5個試點——基諾族巴卡小寨、彜族月湖村、普者黑仙人洞村、南堿村、和順鄉,20世紀50年代之前,它們都是生态環境極好、相關傳統知識豐富而且富于特色的村寨。參與計劃的人類學家,都在田野『蹲了很長時間』,站在當地人的視角,向當地人學習,尊重當地人的意願,他們提前十幾年的鄉村試驗,會對當今這個『鄉愁』湧起的時代有所借鑒。

行者檔案

尹紹亭,中國生态人類學拓荒者之一,雲南文化生态村計劃發起人、推行者,雲南民族博物館、雲南大學人類學博物館的主要創建人。早年在雲南做刀耕火種的研究,有非常豐富的田野經驗,著有《人與森林——生态人類學視野中的刀耕火種》《雲南物質文化》等。

巴卡小寨:第一座鄉村博物館

基諾山區位于西雙版納景洪市中東部,小山延綿,發育着無數交錯縱橫的溪流,群山河谷間散布着十幾個基諾族寨子。小臘公路20世紀50年代中期修成,橫穿基諾山區,将基諾族與外面的世界連接,當地變化的腳步由此加快。

20世紀50年代中期以前,基諾族還比較完整地保持着本民族的傳統文化,村寨以血緣氏族為内核,長老由各氏族的年長者擔任,其中卓巴為長老之首,隻能從村寨中曆史最悠久或最有勢力的氏族中産生,掌握着村寨祭祀和節慶使用的母鼓。

尹紹亭80年代初就在基諾族村寨中做田野調查,他的老師杜玉亭先生更是在這裡做了數十年的研究,是基諾族的主要識别人。

因為采取刀耕火種的生産方式,基諾族村寨四周分布着輪休地,郁郁蔥蔥的護寨林把杆欄式的房屋包裹其中。村寨大家族設有共同生活的長房,由父系小家庭組成,房中央有幾個火塘即表示有幾個小家庭。亞諾寨是保留長房最久的村寨,1984年尹紹亭在亞諾寨見到的最後一座長房,有6個火塘、10個房間,1985年再去時已被拆除。

村寨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改變。

“基諾族長老‘沙車’,是當時還健在的幾位長老之一,他懂得各種祭祀程序,會念祭祀神靈、祖先的禱文,這些正是基諾族的核心文化。他憂心忡忡地找到我們,問我們該怎麼辦,傳統文化丢得太多了,年輕人不會說本民族語言,不穿民族衣服,儀式也沒有了……”

是沙車長老最早提出要建一座儀式房,發揮傳習館的作用,将本民族獨具的口頭傳承文化、節日文化、祭祀禮儀、倫理道德、熱帶山林生計文化教給年輕人。尹紹亭則想得更遠。村寨保護不是複原、修複幾座建築的老調重彈,更應把保留整體地域文化、改善人居環境、擺脫貧困等實際問題考慮進去,于是一個全新的概念被提了出來——不把村寨當作人工建設的文化展館,而是作為活文化及其生态環境的結合體,特别強調村民主導:建立村民管理的文化中心,依靠村民發掘、整理其傳統知識并建立傳統知識資料館,建立可持續的文化傳承制度……這個概念被稱為“文化生态村”。

1998年,生态村項目在巴卡小寨正式啟動,尹紹亭組建了有人類學、曆史學、社會學、民間藝術、博物館、建築學等不同學科背景的項目團隊,常駐村寨的有十多人,和村民一起分析村寨資源、制定建設計劃。“全村人一起修路,修整村舍,聽說要建博物館,這家出一點磚,那家出幾根木頭,幾天就按傳統建築方式蓋好一間房子。博物館裡沒有展品,便每家拿出一點東西。”博物館按照基諾族大長房的方式建成,從刀耕火種到采集狩獵,從祭祀到生活用品,每件物品都鋪陳着生活的痕迹,都是小寨村民的生命體驗。這間有溫度的博物館,成為中國第一座單一民族的鄉村博物館。

基諾族婦女擅紡織,村民提出舉行一個紡織比賽。比賽的火熱程度超過預期,基諾族大大小小15個村寨的選手都趕來了,進行基諾族紡織技藝的比賽——紡紗、紡線和刺繡。基諾族村民對紡織的過程有很詩意地描述,從種棉花開始算,“四五月份,等到一種叫‘唧唧索’的蟬叫了以後開始種棉花,用植物染料給棉線染色,比如黃色,用一種叫作‘humi’的植物的花,每年10月開花,把它采回來和棉線一起煮,再加上酸性物質和鹽。最基礎的布料是砍刀布,白色,因為我們的創世女神阿嫫腰北穿着白色的衣裙,戴着白色的三角帽……”90年代,基諾山寨的年輕人都已不穿本民族衣服,但紡織卻從未被抛棄,基諾族婦女還設計出領帶、百褶裙式樣的服飾。

鄉建團隊就住在寨子裡,樂趣很多。按基諾族的生活習慣,勞作回來會互相招呼着上山找食物,采集,打獵,如果打到大型獵物,過去的做法是在村口舉行儀式,長老念誦類似贖罪的經文,大意為:對不起,我們不是有意打你的,請你原諒……随後按戶分肉,也有在山上野餐的情況。基諾族山民上山隻提一把砍刀,不帶鍋碗,以竹筒為炊具,螞蟻、竹蟲、苦筍、甜筍、山藥、水芹菜……無一不在山林中采集。寨子裡家家都有兩個舂臼,一個竹臼,一個木臼,分别舂辣椒、舂菜。舂制是基諾族的特色,可做的食物相當多:舂甜筍、豆角、豬油瓜、青果、橄榄、多依、酸扁果……“沒事的時候和村民一起上山砍竹子,回來做一組樂器,做好就吹奏起來。我住的那戶人家,老奶奶會吹奏幾百首基諾族民歌,老爺爺擅彈三弦,夜晚無事就坐在火塘邊上,老奶奶唱着民歌,爺爺拉三弦,年輕人聊天,火塘噼裡啪啦……”

2005年基諾族最後一次進行刀耕火種,基于這種生産方式發展而來的基諾族文化,不再以此為載體。生态村吸引來了遊客和調研者,但巴卡小寨的旅遊發展得并不順利。不過基諾山文化生态村的建設讓文化生态保護的理念得到了廣為傳播,之後南堿村在其經驗上成立了自己的鄉村博物館,按照當地傣族的傳統土掌房建成,有生産生活用具,以及服飾、刺繡、宗教祭祀用品等。這間鄉村博物館是目前發展得最好的。

仙人洞村:恢複傳統文化的真意

仙人洞村是彜族支系撒尼人的聚居地,也是生态村的第二個試點。村子位于“世界最大岩溶濕地”普者黑境内,本身就是喀斯特山水田園風光的一部分,風光極美。

生态項目團隊進入村子時,村民還以打魚為生。團隊對村寨進行了規劃,設計了中心場地、入口,并對民居進行測繪。村中保留土基牆、青瓦的木頭房,每間有三隔,耳房是一間淩空而架的小閣樓,是姑娘們的“花房”。

仙人洞的撒尼人性情開朗活潑,夜晚無事總愛一撥一撥湊在誰家唱歌跳舞。愛熱鬧的天性,使當地人對旅遊開發的變化适應得很好,現在的歌舞表演基于唱跳的既有傳統,村寨表演隊也有根據原來的唱跳小團隊來劃分。

建設生态村,仙人洞的畢摩想恢複祭祀。彜族祭祀的神靈名目很多,祭祀要到相應神靈所在的地方去,包括山林間、住宅邊、居室内。“文革”時期神靈祭祀處盡皆被毀,如今連畢摩都不知道他們的水神、山神、牛神、火神、石神長什麼樣。畢摩提出讓項目組給他們畫一畫,而項目組也不知道這些神确切應該長什麼樣,隻好參考彜族神話和史詩試着畫出來,不想畢摩和村民都很滿意,認真地按照過去的時間開始祭祀項目組所繪的神靈,即使開發旅遊之後,也堅守着禁止外人進入祭祀場地的傳統。尹紹亭說:“這件‘假戲真做’的事讓我們感到很有趣。它的載體是不是本來的,是創造的,但意義卻恢複了。”

仙人洞村自己舉辦賽裝節,周圍不同民族的寨子都來參賽。“有一次,和我們同去的有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服飾專家,平時也在巴黎的秀場上當評審,到了賽裝節,一時興起說也來當個評審。就這樣,彜族、苗族、壯族的隊伍,在仙人洞大廣場走了一場國際時裝秀,這場秀的最佳服飾獎評給了仙人洞村的老年組,在巴黎見慣最時髦衣飾的評委說,他們的服裝都是手工制作,傳統才是時髦。”

在生态村的5個試點中,因為自身的特點,仙人洞村得以兼顧文化傳承與旅遊,至今發展情況不錯。月湖村和南堿村也都保留了自身的文化特質。不管外界如何變化,村民們在有選擇地接受外來文化的同時,依然說本民族的語言,穿本民族的服飾,遵守本民族的風俗習慣,按本民族的規矩辦事,沿襲着本民族的生活方式。

雲南生态村的建設已有十幾年,其間也有很多讓人“惱火”的事。現在鄉村保護與建設十分流行,作為“過來人”,尹紹亭認為,鄉建應該注意年輕人的文化傳承,提高文化自覺;同時不要過度強調旅遊,最好協調各方意見形成一個整合平台。

Tips生态博物館

在雲南進行生态村建設的同時,貴州最先引進了“生态博物館”的概念。生态博物館的概念最早于1971年由法國人弗朗索瓦·于貝爾和喬治·亨利·裡維埃提出,是一種以村寨社區為單位,沒有圍牆的“活體博物館”,它強調保護和保存文化遺産的真實性、完整性和原生性,突出村民主導,這些原則和雲南生态村十分相似。

在中國

●貴州生态博物館群(梭嘎苗族、鎮山布依族、隆裡漢族、堂安侗族)廣西“1+10”民族生态博物館群(三江侗族、龍勝龍脊壯族、融水安太苗族、那坡黑衣壯族、金秀坳瑤族等)。

●内蒙古達茂旗敖倫蘇木生态博物館。

●雲南西雙版納布朗族生态博物館,文中提到的雲南的幾個生态村也都具備旅行價值。

在世界各地

●生态博物館在國外擴展得很快,比較著名的有:法國阿爾薩斯Kali-Mine工業生态博物館,美國阿巴拉契亞曆史文化古城生态博物館,加拿大“島上居民之家”生态博物館等。

●在日本,生态博物館發展為“造鄉運動”,以一些村莊作試點,成立生活工藝館,館内設木工、陶藝、編織等工房。觀光客隻要交納一定的費用,便可以親手體驗各種器物的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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