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面對阿爾德裡奇的照片時,我們看到的是,妩媚妖娆的女性置身于他所精心營造的時尚場景之中,一幅幅撩動人心的電影畫面躍然眼前。但稍過片刻,你便會察覺到其中的一些細微之處,她們常常身處家庭場景之中,泛白的臉龐上流露着一絲惶恐不安,畫面溢出令人着迷的殘酷。
阿爾德裡奇的職業生涯開始于反消費主義者的垃圾搖滾運動時期。發瘆的光澤,奢靡的色彩,這僅僅是一種讓消費主義式苦澀的現實更為甘饴的嘗試?從時尚的精髓中所傳遞出的反諷訊息,并沒有在阿爾德裡奇的身上遺失。對這種不滿的傾訴,是一份真誠的報道,他如是說。為意大利版《時尚》(Vogue)拍攝的安雅·盧比可(AnjaRubik)
令人目眩之美(ADazzlingBeauty),#4,2008[右圖]純粹的奇迹(ThePureWonder),#1,2008這位英國攝影師曾拍攝從阿瑪尼(Armani)到聖羅蘭(YSL)的每一個人,也與包括意大利版《時尚》(Vogue)在内的多家雜志長期合作達20年之久。
2013年,在薩默塞特宮(SomersetHouse)舉辦的一次大型回顧展上,他的作品被倫敦國家肖像畫廊(NationalPortraitGallery)、維多利亞與艾伯特博物館(Victoria&AlbertMuseum),和坐落于紐約的國際攝影中心(InternationalCenterofPhotography)永久收藏,以此表彰他為衆人所質疑的在美術領域的傑出才華。
現在,他出版了作為測試照片的寶麗來畫冊,我們坐在阿爾德裡奇身旁,試圖去尋找他是如何在6個月内從一名住宅插畫師成為一名為世界頂級時尚雜志拍攝封面的攝影師,以及他從時尚轉型美術的諸種動機。
時尚攝影的工作甚至比記錄流行時尚更為重要,即反映他們所生活的時代,那些讓人不安的時代。
你是如何在攝影上起步的?
大約在1995年,我女朋友想成為一名模特,于是讓我為她拍攝了一張照片。時任英國版《時尚》雜志的圖片編輯想看看我的作品集,但我并沒有作品集,隻有一些拍攝女友的照片,但她建議我嚴肅待之。在接下來的6個月内,我為W雜志拍攝封面,并因此謀得一份職位。
你曾是一名插畫師,這份職業有助于你成為一名優秀的攝影師嗎?
兩者之間的區别微乎其微——你都是在為一些事物繪畫。我認為史蒂文·梅塞(StevenMeisel)是一名插畫師,沃霍爾(Warhol)也是。他們知道如何安排構圖。
對于我而言,攝影是關于兜售夢想的一件事情。
是的,但是我所理解的時尚攝影,是報道你所生活的世界。這并不是說那些時尚攝影師是新聞報道記者,相反,他們更像是詩人。時尚攝影的工作甚至比記錄流行時尚更為重要,即反映他們所生活的時代,那些讓人不安的時代。
收拾餐具(WashingUp),#1,2011年
背景為手繪插畫,阿爾德裡奇喜歡用寶麗來照片安排他的拍攝;所有照片均出自《請重回寶麗來》(PleaseReturnPolaroid)
無玷聖母(Immaculée),#3,2007年
卡巴萊(Cabaret),#4,2006你模糊了時尚和藝術之間的界限。你是否以喜歡某種特定的方式來分享你的照片?
不幸的是,當時并非雜志的黃金年代。當我開始拍攝之後,模特可能需要揣着驚恐的心态來等待她們的照片出現在意大利版《時尚》(Vogue)、《面孔》(TheFace)或《紐約時報》(NewYorkTimes)之上,但往往隻有幾頁十分廉價的紙。我認為書籍是一個編輯照片的很不錯的途徑。同樣,還有展覽。書籍和雜志是對攝影的油墨化闡述,然而在畫廊裡,卻是對光線極為敏感的紙被暴露在展覽的光線之下。後者的影響不容小觑。
懷疑過攝影是你自己曾經想做的事情嗎?
隻有在後來遭受挫折時想過……我曾經為垃圾搖滾運動搖旗呐喊。那會兒,我既稚氣,又窮酸,對美的關注遠遠超過金錢。後來,在美國9·11恐怖襲擊事件之後的一段時間内,我拍攝了醞釀良久的照片,但是基于當時的環境,幾乎沒有地方願意刊登這些滿是諷刺、充斥消極和質疑的照片。
衆所周知,你的母親對你創作的影響極大。你是在什麼時候意識到她在你作品中存在的?
直到後來,我才慢慢察覺。我的母親在我大約25歲時去世,當時我并沒有過于思念她。逐漸地,我才開始回憶起她:這位女性不厭其煩地打掃、做飯,或是為我疊被子,如幽靈般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我的照片裡,全是屏聲息氣、緘默無語的女性。很顯然,她已進入我的作品之中。
你父親棄你于不顧并與他人再婚,你母親的離世,這些私事你介意被公之于衆嗎?
如果你想成為一名藝術家,就需要告訴别人你的故事,你無法從中得到保護。你與他們打交道的,就是這些生活的碎枝末節。
你還從哪些地方尋求靈感?
我經常去劇院,後來,竟比去電影院的次數還多。我的偶像是費裡尼、希區柯克、林奇等。現在的人們可再也不像他們那樣拍電影了。
為什麼你總是使用膠卷拍攝?
它們所呈現出來的顔色十分舒适,并有讓人意想不到的驚喜。相比用數碼,膠卷是一種更為老舊的方法,但你看看,窗外的那輛巴士,如果在正片上看,會是一抹深紅。而若通過數碼,則是淺紅,也會讓人乏味。窒息(ShortBreaths),#5,2012那麼,在你看來,數碼永遠都不會超過膠卷?
至少到現在,我還沒有看到哪一張數碼照片會比我用膠卷所拍攝的更為出色。偉大的攝影照片,需要在膠卷上設限。
但是,起初你并沒有攝影方面的技術知識積累?
的确,我剛開始拍照的時候,一直在室内日光燈的照射條件下工作。後來,我為《哈波斯與名媛》(Harpers&Queen)雜志拍攝米蘭達·理查森(MirandaRichardson),那會兒正是11月,拍攝場地也沒有燈光。我正看着我的測光表發愁,旁邊工作室的圖片助理說,“為什麼我不能給你打反射燈呢?我可以讓燈光打向牆壁,這樣,它就可以像日光燈那樣照射。”我看了眼寶麗來相機,是和它一樣的原理呢,“哇哦,太棒了……”第二年,我便一直使用這種打光方法。後來,我一點點地,學會了如何使用其他的打光方法。現在,當人們進入我的工作室,他們都目瞪口呆。這裡經常有20盞燈,而且它們都有不同的功能。
如果你想成為一名藝術家,就需要告訴别人你的故事,你無法從中得到保護。你與他們打交道的,就是這些生活的碎枝末節。
你又是在什麼時候讓色彩進入到你的拍攝之中?
在我剛剛摸着門路時,我看到彼得·林德伯格(PeterLindbergh)的一場展覽。那次展覽讓我至今難忘,巨大的、黑白印刷照片,醒目的顆粒感。我走出去之後,開始思索我必須拍攝彩色照片。我不想與豎立在這裡的如此震撼人心的黑白照片一決高下。我本能地感受到,在商業領域,還有彩色攝影的一席之地。我從我的插畫師父親那裡拾得信心。我小時候,看到他揮灑彩色顔料,也一樣地,被它所深深吸引。
紅色記号(RedMarks),#1,2011年
家務活(HomeWorks),#3,2008年你曾在調整色彩上面失去控制嗎?
不,絕沒有。并且,我幾乎從來不調整人臉。
你擁有敏銳的電影審美。這會讓你拍攝動态作品嗎?
在我的作品中,可能的有趣之處便是,它往往看起來像是來自一部電影之中的某一場景,隻不過,它是靜止的。如果它們動态化,也就沒什麼可奇怪的了,這也正是我在尋找的奇妙之處。經常困擾我的問題是,有時候我的顧客會想兩者兼備。不可否認,每個人都會遇到這種情況。
在你的作品中,戀物情結甚為明顯。你是如何知道那條界限在哪兒?你覺得有必要控制一下嗎?
你總是無法避免。如果你想拍攝暗黑系主題,一些事物會讓人些許不适,我自己也是如此。然後,你需要知道如何在規則之下進行工作。但是規則終歸是有用的。如果你想拍攝一部關于性愛的電影,那麼你可以讓兩個人在沙發上做愛,但是這相當無聊。或者,你可以讓一個人用他的手指去戳另一個人長筒襪膝蓋處的洞。兩個場景都是描述同一件事情,不過一個會比較詩意,另一個則索然乏味。它們都傳遞同樣的信息,但若沒有克制,便流入了俗套。
哪一張照片是你最引以為豪的?
出自我的系列作品《家務活》(Homeworks)之中的照片,畫面中一名女性正在廚房的火爐上點燃香煙。
這張照片極其聰明,也頗具代表性。我都不知道它是如何創作出來的。
我總是對這些略微輕浮的女性饒有興趣。我會聯想照片中的象征:女性的頭朝向焰火處,類似陰莖狀的香煙,過氧化物成分的頭發可能會被焰火引燃的危險……我會猜想她的意圖何在,以及脖子的長度。在這裡,如此之多的美妙象征都被天衣無縫地組合在一起。它甚至看起來都不像是一張攝影照片,它讓人回想起插畫——像是在紙上被繪成各種不同形狀的線條。
不得不問問你對女性的癡迷……
“我對她們的了解并不算多!(大笑)但這正是她們所讓人激動之處:神秘。”
邁爾斯·阿爾德裡奇MilesAldridge1964年生于倫敦,時尚攝影師、藝術家。他的影像色彩鮮豔大膽,讓人過目不忘。www.milesaldridgePleaseReturnPolaroid《請重回寶麗來》攝影師:邁爾斯·阿爾德裡奇,出版社:史泰德(Steidl),價格:30英鎊。網站:www.steidl.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