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軍張曉雲
作為文化大國,我國的古代建築早在秦朝時期便取得了相當大的成就。然而在漫長的曆史發展中,見證我國古代輝煌文化的建築或因天災或因人禍而逐漸消失,僅能從史書與民間傳說中窺得一絲痕迹。由中央電視台拍攝的紀錄片《消失的建築》,梳理了我國古代八種不同風格的建築,通過現實考古推測與對曆史文獻的搜尋找到這些消失的建築背後所隐藏的故事,并在曆史與現實的時空交錯中,在考古發掘與文本互證中,還原了我國古代文化的輝煌印記。
一、曆史與現實的時空交錯
《消失的建築》在攝制上最大的難度在于攝制對象的缺失。這部紀錄片所要拍攝的是那些隻存在于曆史上的輝煌建築,不管是秦時的鹹陽宮、北魏的通天塔、唐朝的大明宮,還是西湖旁的雷峰塔,在現實中早已不複存在。在它們僅聳立于文字之中的情況下,如何展現這些古建築的輝煌?更何況,作為一部紀錄片,攝制過程中的邏輯性是必不可少的。紀錄片的制作者不可能單一列出史書中的線索或是民間傳說,那樣做出來的隻能是一部空洞無力的宣傳片。因此,《消失的建築》便有了一個整體的制作邏輯,即将每一集中的建築與相關曆史傳說相關聯,鏡頭在故事演繹與現代考古現場、虛拟構想中切換,配合解說詞,從而實現曆史與現實的時空交錯,并在這種交錯中講述這建築所見證過的曆史與其消失背後的故事。
紀錄片的第一集《大秦鹹陽宮》中,簡短地對鹹陽進行介紹之後,便是篇名的出現。而在片頭解說過後,進入正式播放時,最先出現的不是對鹹陽宮的介紹,而是對“荊轲刺秦王”這一曆史故事的演繹。演員扮演的荊轲與秦舞陽走在通往秦王宮殿的台階上,秦舞陽被王宮氣勢所震懾,摔倒在台階上;荊轲獨自對秦王行刺,卻在失敗後慘遭殺害。史書記載秦舞陽以13歲殺人而聞名燕國,卻在秦王宮前被震懾摔倒,紀錄片以此說明秦王宮作為當時最為強盛的秦國王城所在地的輝煌宏偉。這種以故事開篇的手法在《消失的建築》中被大量運用。又如,在《王之浮屠》一集中,故事開篇用的便是雷峰塔鎮壓白娘子的傳說。雷峰塔屹立千年,直到1924年倒塌,這個名字與白娘子緊密聯系在了一起,幾乎成了阻礙真愛的代名詞,而其真實的修建理由反倒被人們遺忘。紀錄片以這個傳說作為開篇,預示了其同樣的必然性。
值得注意的是,這部紀錄片對曆史的運用并不局限在開篇上。荊轲刺秦以及由此引出的高漸離的故事貫穿了《大秦鹹陽宮》整集,考古發掘得出的雷峰塔的建造者吳越王錢俶的故事也構成了《王之浮屠》這一集行進的脈絡與線索。故事與專家訪談交織在一起,現代科技重新構造的建築的宏偉與現實中考古現場的荒涼交織在一起,整部紀錄片一直在進行着曆史與現實的時空交錯,而這種交錯所帶來的好處也是毫無疑問的,大緻可以從三點來區分說明。
首先是降低了拍攝的難度。《消失的建築》的攝制對象在現實中已不複存在,隻能依托于特效對其進行構建。然而,過多地使用特效對一部紀錄片來說并非好事,其會使紀錄片的真實性大打折扣。故事的使用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攝制對象的出現頻率,側面的塑造與襯托又增強了片子的可信度。此外,在故事講述手法上,紀錄片采用了真人扮演的方式,以類似古裝劇的形式展現故事。這種扮演所表現的往往并非是一個完整的故事,而是部分片段的集合,配以解說詞來對故事情節進行完善。如,在《大秦鹹陽宮》一集中,并沒有過分展開荊轲刺秦的故事,因為此故事并非這集紀錄片的重點,隻是為了給其攝制提供一條貫穿的線索,并突出秦王宮的宏偉。于是,片中反複出現的是秦舞陽在台階上摔倒的鏡頭與荊轲被秦王處決後的鏡頭。這兩個鏡頭的反複出現,一是為渲染氣氛,二是因為它們與秦王宮的直接聯系。由荊轲刺秦所引發的高漸離的刺殺也是如此。高漸離并不是作為一個平面的符号而出現,他的存在,不單是為了延續荊轲刺秦這個故事結束後的線索,同樣也是始皇一生中所遭遇的無數次刺殺的代表。采用真人扮演在降低紀錄片攝制難度的同時也增強了其真實性。
其次是增加了整部紀錄片的趣味性。紀錄片的攝制很容易流于枯燥的說教,尤其這部紀錄片的攝制對象是隻存在史書與傳說中的建築,若是僅講述建築的曆史、建造的緣由、建築的結構推測等,雖然在專業性上夠了,但在趣味性上則會大打折扣。紀錄片可以傳播普及知識,它以真實生活為創作素材,以真人真事為表現對象進行藝術加工,其本質是為了展現真實,并能引發觀衆的思考。而趣味性更大的紀錄片在傳播上顯然更占優勢。
最後,《消失的建築》所用的故事講述手法使抽象的曆史說明具體化。這些雄偉的建築不再是史書上的幾句輕描淡寫,而是立體地呈現在紀錄片所構建的曆史時空之上。這種立體化是通過将建築與史實聯結的方式實現的。如,在《王之浮屠》一集中,雷峰塔與其創建者吳越王錢俶的經曆聯結在了一起,而錢俶的命運又是被放置于當時的曆史背景之下的。其創建是因為錢俶寄希望于佛陀能在宋朝的壓力下保有吳越社稷,而最終停在第五層不再繼續施工是因為錢俶意識到向佛的虔誠之心不在于他修建了多高的佛塔,而在于他應當讓吳越百姓避免戰火的侵擾。建築與曆史人物都由此避免了平面化而變得立體生動起來,整部紀錄片也因此避免了抽象說教與材料拼貼展示的誤區。
二、考古發掘與文本互證
《消失的建築》在攝制上大量使用曆史與現實的時空交錯來突出表現建築背後所蘊含的文化内涵,避免了說教與單純的材料拼貼,但要想還原中國古代文化的輝煌印記,僅憑這一點是不夠的。這部紀錄片中所選的建築,為什麼能夠成為中國古代文化輝煌的印記?它們的輝煌與宏偉又能通過什麼來證明?隻有回答出這兩個問題,這部紀錄片的合理性才能得到驗證。20世紀,王國維先生提出二重證據法以考古代曆史文化。所謂二重證據法,指的是将發現的史料與古籍記載相結合來進行考證。《消失的建築》系列的導演在這裡運用的便是二重證據法,其将考古發掘的發現與曆史文本相對照,對這些業已消失的輝煌建築進行說明,又對這些材料與證據進行藝術加工,在曆史與現實的對照、高科技構想的建築與考古現場的對比中發人深思。
在這部系列紀錄片中,以《大秦鹹陽宮》為例,考古發掘的結果與荊轲刺秦的故事同樣是貫穿全集的。考古驗證荊轲刺秦故事中的細節,荊轲刺秦的故事則為考古推理提供線索。這樣的邏輯推理與線索又通過對專家的采訪在觀衆面前展開。專家所說的話不多,或者隻是對曆史環境的推理,或者隻是對考古現場的回憶,但往往都一針見血,推動了整集紀錄片向前發展。而考古的發現則成了專家學者推測建築原貌的重要線索。都柱是秦漢時宮殿與崖墓正中唯一一根用來支撐的柱子,在對秦王宮的探測中,考古學家在夯土台基的中央發現了都柱的殘留痕迹。根據這根柱子68厘米的直徑以及西周時期常用的屋頂坡度,可以推斷出其所支撐的宮殿屋頂高度至少有17米,相當于今天五層樓的高度。這樣的高度,放在兩千年前,無怪乎震驚了秦舞陽。
出土文獻在這個系列紀錄片中也得到了重視,如,在講述雷峰塔的《王之浮屠》中,觀衆很容易發現,這一集可以說是整體架構在出土文獻之上的。雷峰塔鎮壓白娘子的傳說由來已久,但這座塔的修建者與修建原因卻并不為大衆所知,在其遺址處發掘出的殘缺石碑揭露了這座塔的修建者是五代十國晚期吳越國的錢俶。這塊殘損的石碑顯然是不足以完全解釋雷峰塔修建背後的一系列故事的,但它足以作為一個引子,有了其修建者的信息後,曆史學家很容易在史書中還原當時的曆史背景。這是一個典型的将出土文獻與傳世文獻結合驗證的例子,對比錢俶所處的曆史環境,經由專家分析後便能較為清晰地得知雷峰塔建立的始末。
三、動畫還原建築結構
除了運用二重證據法還原建築原型外,這部紀錄片還大量運用動畫效果來還原建築結構。《消失的建築》中所講述的這幾種建築都是偉大的,是中華文明曾經輝煌的見證,其遺址是曆史的印記,也因為它們的消失,這部紀錄片在攝制上面臨着很大的困難。上文提到的這部紀錄片中使用的曆史與現實時空交錯的手法和二重證據法都是必不可少的,是證明這些消亡建築輝煌的必要程序,但這兩種方法都無法對這些建築作一個最直觀的說明,缺少在視覺上的沖擊力。觀衆觀看這部紀錄片,部分原因是因為可以更為直觀地對曆史文化進行了解。因此,若隻是有這些邏輯上的推理,對一部紀錄片而言是不夠的。于是,在《消失的建築》中同樣也采用了動畫的手法來還原建築結構,以便給觀衆一個直觀的印象。
如在《大秦鹹陽宮》一集中,在介紹了考古發現後,專家對此發現的意義作出了判斷,并對由此推理出的相關數據進行了說明,伴随着解說詞展開的是電腦合成的對宮殿的設想。需要注意的是,這個設想并非簡單地用一張圖片說明,而是以動畫的形式,從無到有,一步一步,從最低的台階開始逐漸展開,最終形成一座宏偉的宮殿。這座合成的虛拟宮殿與考古發現交織,虛實結合,配以解說詞與音樂,無疑能給觀衆帶來極大的收視沖擊。
四、總結
紀錄片《消失的建築》力圖還原我國古代業已消亡的幾大建築風貌。為避開攝制上的困難,也為了避免流于呆闆的說教與空洞的材料堆砌,該紀錄片多次交錯了曆史時空與現實世界,充分結合了出土文獻與傳世文獻,以對建築背後的故事作出合理的推斷,并合理使用了動畫的方式直觀展現建築結構,由這三點出發還原了中國古代建築的輝煌。
基金項目:河北省建設廳科研計劃項目(2013-221);河北省建設廳科研計劃項目(2013-219)
(作者單位:河北建築工程學院建築與藝術學院/責編:馬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