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畢純李新新
國産電視劇《甄嬛傳》于2012年一經推出便收獲好評，各地方衛視競相播出，網絡收視率也屢創新高。2015年3月，美國主流視頻網站Netflix購買了該劇并通過剪輯正式上線播出。截至2015年3月26日，美版《甄傳》在5分制的Netflix上平均分為3.7分，口碑獲得了肯定。與原版相比，美版《甄嬛傳》在片長方面做了很大改動，由原來的76集濃縮為6集，單集片長也由45分鐘擴充到90分鐘。在情節發展方面，美版《甄嬛傳》盡可能多地保留了女主角甄的故事情節，但對于配角的情節進行了大篇幅的删減。筆者認為，這樣的做法是制片方針對美國人的收視習慣進行的“入鄉随俗”式的處理。
一、美劇的特點
由于美國人的快節奏生活方式與電視産業的商業化運營模式，美國電視業形成了“演季”和“周播”制度。一個電視節目通常一年隻有一個“演季”，如《越獄》播出了4季，就意味着播出了4年。而“周播”是指美國電視劇一般每周播出一集。這些制度對電視劇質量提出了相當高的要求，收視率低的電視劇往往不等播完一個完整的演季就會被停播，而那些收視率高的電視劇則會延續到下一演季。①
在這樣的壓力下，編劇在撰寫劇本時會最大限度地滿足觀衆。一部精彩的美劇往往人物數量衆多，劇情走向複雜，兼有多重内涵。同時，美劇在鏡頭運用上追求快速、高效和大信息量。如美劇《絕望主婦》第一季第1集前1分15秒内就有17個鏡頭，由8個固定鏡頭和9個移動鏡頭組成，并且拍攝角度、構圖均有不同。在這短短1分鐘内交代了人物的身份、環境和日常生活，并設置懸念，從而給觀衆留下深刻的印象。②
二、美版《甄嬛傳》的“入鄉随俗”式叙述策略
《甄嬛傳》講述的是甄如何由一個不谙世事的單純少女成長為一個善于權謀的深宮婦人的故事。為了使海外觀衆能更好地接受中國電視劇的審美風格，同時最大限度地保留原版精髓，美版《甄嬛傳》在原版的基礎上采取“入鄉随俗”的策略，對叙事結構進行了微調，最大程度地滿足了歐美觀衆的觀劇習慣。
1.畫龍點睛，保留部分情節副線
情節主線能确定影片劇情的發展趨勢，而情節副線則能夠使情節主線更加出彩，凸顯整部作品的戲劇張力。好的情節副線，可以加深作品的思想厚度，拓寬所反映生活的廣度，起到綠葉襯紅花的輔助作用。③雖然大多數情節副線并不承載主要的戲劇沖突，但在分析一部優秀的影視劇時，不僅不能忽視情節副線的作用，更要将情節副線放在與情節主線同等重要的位置上研究。
《甄嬛傳》的情節主線是甄個人的成長曆程。為了在展示妃嫔們宮廷生活的同時增強情節主線的觀賞度，原版《甄嬛傳》設置了若幹情節副線來交叉講述主線，從而延展作品所描述人物的活動空間。例如：情節副線之一：皇後拉攏陵容，暗算甄；情節副線之二：華妃設下圈套，毒害甄。這兩條情節副線在情節主線進行的某一時刻發生，并影響情節主線的進行。這樣，兩條副線相互交織，共同為主線服務。此外劇中還有其他副線，即妃嫔們各自發展的情節副線，這些均為襯托主線發展而設。
而在美版《甄嬛傳》中，若幹次要情節副線被删減，隻留下為數不多的幾條重要情節副線。這樣的保留，能夠更加清晰地凸顯情節主線上的戲劇沖突。甄嬛對皇帝由愛慕到心灰意冷直至滿懷殺意的情感轉變，安陵容對甄嬛由依賴到怨恨的感情沖突，以及甄與華妃、皇後等人的利益沖突，都在較短的篇幅内得到較為全面的诠釋。同時，美版中還删掉了華妃與其他妃嫔的宮廷鬥争，對華妃陰險性格的描寫隻保留了3個方面：一、殺死宮女福子，不把皇後放在眼裡；二、賞夏冬春“一丈紅”，給新來的宮女下馬威；三、陷害甄和沈眉莊。從這3個不同的角度出發，足以将華妃的性格立體化地展現在觀衆面前。
2.大刀闊斧，删除次要角色劇情
原版《甄嬛傳》中登場的妃嫔有十多個，除去甄嬛、眉莊、皇後等幾個主要角色，次要角色也在各自的情節副線中從側面推動情節主線的發展。如原版第6集中登場的淳常在，第27集中她因撞見華妃收受賄賂而被其害死。淳常在心地單純，甄嬛很是喜愛，她的死既令甄嬛心痛，也使她下定決心要為淳常在報仇。這一情節暗含兩層深意：第一，從整部劇集的角度看，甄嬛與華妃作對并非僅僅是因為利益之争或者對皇帝的愛意，而是由于一次次矛盾積累形成；第二，從角色本身看，淳常在這一角色代表的是性格天真爛漫的妃嫔，她們并不适合在後宮這種爾虞我詐的環境中生存，其最終的命運也隻能是被人利用或陷害，走向悲劇的歸宿。
美版《甄嬛傳》删掉了淳常在這一角色，甚至不保留與淳常在有關的任何畫面和台詞，是因為淳常在的劇情所體現的以上兩層深意能夠通過保留其他劇情來表現。基于這一原因，也為了縮減篇幅，美版中将有關淳常在的情節進行大刀闊斧的删減，這樣既能使主線和副線更加清晰，也使角色關系不至于太過複雜，便于歐美觀衆觀看。
3.順理成章，調換部分情節副線
由于美版中删減了不少情節副線，根據整體劇情的發展态勢，美版中也對原版劇情的發展順序進行了調換，使劇情發展順理成章。最明顯的一例是安陵容之父入獄，甄嬛求情。原版第14集中，這一副線發生在甄嬛借“驚鴻舞”得寵和眉莊假懷孕遭陷害之間，皇後身邊的剪秋姑姑率先告訴安陵容其父親獲救的消息，安陵容以為是皇後出手相救，便向皇後示好，皇後順水推舟暗示她香料用法，于是在第25集中安陵容便用香料使富察貴人小産。與原版不同的是，美版将“安陵容得知父親入獄”這一情節，放在“安陵容被華妃羞辱，甄勸其忍讓”的情節之前。這樣調換劇情能夠充分體現安陵容目光短淺、趨炎附勢的性格特點，她認為甄嬛的“忍讓”是能力不足的表現，而皇後卻能使皇帝寬恕自己的父親，是宮中實力最強的人，才是自己依附的不二人選。這一調換，使安陵容的态度轉換變得順理成章，邏輯性更強。
4.快馬加鞭，加強戲劇節奏
原版《甄嬛傳》人物衆多、情節複雜，但叙事娓娓道來、不緊不慢。為了更适應海外觀衆的觀劇習慣，美版《甄嬛傳》對部分情節進行了重新剪輯，以加快叙事節奏，提高觀感。
首先，美版中使用了部分閃回鏡頭來代替原版劇情。如原版在第2集用了十幾分鐘的篇幅來講述華妃殺死皇後派來的宮女福子，而在美版第1集中，僅用6個鏡頭的閃回片段就完成了該劇情的叙述。其次，美版中删除了相關性較弱的對話，以原有畫面和對白取代。如原版中第68集安陵容死前曾對甄說“皇後殺了皇後”，但在美版中由于之前的部分情節副線被删除，若繼續保留這句話會略顯唐突，因此，美版删除了這句台詞，并用安陵容略顯歉意的眼神收尾，以表明她流露的悔恨之心。
經過修改，整部作品的叙事節奏明顯加快，原版中一集至多隻有一個情節點，但在美版中僅一集就會出現3到5個重要的情節點，如美版第3集中的情節點就包括華妃使甄嬛小産、齊妃命宮女掌掴甄嬛、甄嬛利用蝴蝶得寵、皇後設計使甄冒犯已故的純元皇後等幾個情節點，如此快節奏的叙事，能夠充分調動觀衆的觀劇興趣。
三、“入鄉随俗”式叙事策略之弊端
1.大量中華文化元素缺失，古典風韻大打折扣
從文化傳播的角度看，原版《甄傳》屬于慢熱型的宮廷劇，台詞、場景涉及詩詞、醫藥、服飾、宮殿、器皿、祭祀、禮節等大量中華古典文化元素。相比起複雜的叙事結構，視聽方面更能夠營造一種意境美，使觀衆充分領略到中華古典文化的精緻和優雅。如第14集溫宜公主周歲大宴上，華妃朗誦梅妃所寫的《樓東賦》以及第33集果郡王深夜在屋外吹奏的名曲《長相思》等。此外，原版中還有皇帝贈予甄的同心結和蜀錦玉鞋等皇室用品。由于美版《甄傳》篇幅大量縮減，無法一一向海外觀衆展示這些中華古代文化元素，原版中的古典風韻大打折扣。
2.部分情節鋪墊不夠紮實，情感轉變生硬突兀
從叙事的角度看，由于情節副線的縮減，美版中對部分配角的描寫并不如原版那麼全面，原版中通過大量情節鋪墊來達成的感情戲，由于在美版中删除太多，導緻劇中情感轉變顯得過于生硬，甚至有突兀之感。最明顯一例是沈眉莊與溫實初的感情戲，美版中隻留下了“沈眉莊染上時疫時溫實初配置藥方急救”一段作為沈眉莊對溫實初的感情鋪墊，而下一段反映兩人關系的情節就直接是“沈眉莊和溫實初共飲暖情酒”了。這兩段之間沒有任何關于兩人關系轉變的過渡劇情，劇中沈眉莊對溫實初的愛缺少令人信服的依據。
3.部分配角戲份缺失，角色類型太過單一
原版《甄嬛傳》中塑造了許多女性形象，但大部分形象或因宮廷鬥争或因愛情變故最終走向悲劇。但“甄玉娆”這個配角與這些角色不同，她身為甄嬛的妹妹，是劇中少數幾個支持甄嬛的角色之一。與劇中其他女性角色相比，玉娆可謂是最幸運的一個，最終能與自己的心上人喜結連理。而在美版中，有關玉娆的劇情被大量删減，隻留下“玉娆進宮”和“夜闖皇後宮殿”兩處劇情。因此在美版中觀衆看到的隻有單一的悲情女性角色，像玉娆這樣充滿活力和自由的角色沒有出現在觀衆眼前。
通過對比不難發現，美版《甄嬛傳》保留了原版的情節主線和部分情節副線，抓住了原版中的主要戲劇矛盾，凸顯了戲劇張力，同時通過剪輯實現了劇情節奏的加快，使情節發展更加緊湊，提高了觀賞度。但不容忽視的是，其“入鄉随俗”後所導緻的中華古典文化元素缺失、情節鋪墊不夠紮實以及角色類型單一等，依然是有待完善的問題。
基金項目：本文是四川省教育廳項目（12SB146）和西華大學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重點學科（XZD1907-09）的研究成果之一
注釋：
①廖亮、武斌：當下國産電視劇的症結和出路—以美劇的編播與生産模式為例，《傳媒》，2009年第2期。
②劉曉竹：《美劇的節奏研究》，山東師範大學碩士論文，2014年。
③魯丹、鄧勒：電視劇創作與欣賞漫談之九—情節和情節主線，《新聞與寫作》，1988年第6期。
（作者單位：西華大學外國語學院/責編：倪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