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中主人公周乙身邊有兩個女人,一位是結發妻子孫悅劍,另一位就是假扮的妻子顧秋妍。在那樣一種特殊環境下,周乙在不知不覺中跌入情感的旋窩之中。他不僅要時刻警覺敵人的懷疑和情報的獲取,還在特定的鬥争環境中去奮鬥。面對這樣一種情形,周乙強烈的自律,克制自己不能假作真時真亦假。雖然他名義上有兩個妻子,事實上卻一個也無法親近。在長期的合作鬥争中,他與顧秋妍假扮夫妻朝夕相處多年,兩人之間産生的是默契而博大的親情。從情感上來說,周乙心中的确有兩個妻子,無論真假,對于她們的愛,他都難以割舍。作為一名共産黨人,他那無比頑強的意志和自律,幫助他成為一個崇高和偉大的英雄。
人總是在某個時候、某個狀态下,需求一個情感的寄托,無論是在心理上還是在生理上,這都是作為人本身所具有的本質屬性。我們愛,就大膽的去愛;要娶,就勇敢的去面對;要得到,就執着的去追求。但是,面對中華民族的生死存亡的大革命時期,面對極其艱辛的大屠殺年代,周乙們不能選擇,更不能放縱。他們隻得強壓自己的七情六欲,直至變形、消失、毀滅。也正是周乙們這種自律性,才産生了這段殘缺的美,悲泣的情,博大的愛。
黑格爾的悲劇理論是其美學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他的悲劇實質就在于倫理道德實體中,而表現出來的是為人格的自我分裂與重組的和解。黑格爾的倫理實體分裂是其悲劇矛盾沖突産生的本質根源,也是悲劇矛盾沖突中兩種片面倫理道德的實體交鋒過程就表現為一種崇高倫理。
《暗算》之《捕風》篇中的主人公錢之江,同樣潛伏也于軍統内部,在自己的情報工作生涯中,隐忍和承受是他生命必須的一部分。在軟禁期間,主人公錢之江不僅要承受着軍統特務的懷疑,還要在懷疑中一次次經曆心理與身體的煎熬與試探。每一次考驗可以說都是常人無法承受的心理煎熬。在不能暴露自己真實身份的前提下,錢之江以自己的機智、智慧和勇氣,躲過敵人一次次扔來的包裹。最後,在與外界無法取得聯系的情況下,錢之江通過犧牲自我的方式,将情報安然送出,完成了一個革命者對信仰和意志的自律性崇高的人格升華。這就是博大的自律性帶來的人格魅力的崇高。沒有親人的關懷,沒有同僚的幫助,更沒有黨和其他人的監督。這一切隻能靠自己的毅力來堅守,這種自律本身就是一種博大的崇高情懷。而這些都是一名情報人員才有的韌性和鋼鐵般的意志。這種崇高帶來的一種心裡暗示和默許,是意志和人格魅力的體現,更是人的生存目的和意義所在。
悲劇藝術創作的特征,恰恰就是在充滿着玄機、無法自控的環境中,書寫自己選擇的悲劇人生,感染大衆,這就是諜戰劇的悲劇美學魅力所在。它不僅依托情報人員堅強般的意志去堅守自己的理想和信仰,還依托他們超出尋常人的自控能力。這就是自律性所體現出來的一種崇高,也是人性價值所在,這種人生價值觀念,就是悲劇美學獨特的藝術魅力的體現。悲劇中的決定因素是命運,而性格又決定着命運的走向。在特殊時期的特殊崗位上,情報人員以嚴謹的自律性把握和創造自己的命運和前途,使其人生在不可逆的、注定為悲劇情節中,具有更為偉大的意義,也就使崇高有了它更加深遠的内涵。
相對自律性而言,諜報戰線上的情報人員的他律性就顯得更加殘酷和重要了。面對國民黨統治時期的戰争年代,他律性不僅要受到當時執政黨的路線、方針、政策等限制,還要遵守我們黨嚴格的組織紀律性,特别作為一名特工人員的機密性。為此,諜戰劇中的情報人員必須要具備堅強的意志力,去執行鐵的組織紀律。具體表現為:身份的高度隐蔽性、情報來源的絕對保密性、極強的組織紀律性、誘惑力的自我控制能力、情感的犧牲與隐藏、危急時刻的自我犧牲等等行為,這些受着外在力量的束縛。
他律性崇高,也體現在作為一名特工最為艱難的行為過程。對自己真實身份的保密,也包涵對直系親屬的保密。甚至親眼目睹他們受難或受到生命的威脅時,還得表現出鎮定自若。也就是說,情報人員的他律性,就自然而然的産生情報人員的悲劇性,這種悲劇性其本質表現為一種崇高性,也就誕生其他律性崇高。這就是道德情操領域所遵循的由自律産生他律性的自我約束。
《借槍》将濃重的筆墨放在塑造一個為生活奔波的特工身上,把幾十年來神化的特工回歸到了真實得近乎可笑的境地:男主角每天最最頭疼的是錢,一出場就是窮困潦倒的落魄樣。這樣的地下工作者形象在影視作品中從未有過。他肩負的偉大使命無法和瑣碎平庸的生活剝離開來,其所展現的是“一個真實的地下黨是如何工作的”。這樣一個獨特的切入角度使得《借槍》透着濃厚的“草根性”和“真實性”,男主角熊闊海的塑造更是颠覆了我們傳統的中共地下工作者的英雄形象,塑造了“史上最落魄、最差錢的潛伏者”。
他律性崇高的人物性格形态的打造,使中國的悲劇美學有了更為重要的理論佐證。在諜戰劇中,他律性的承載加重也加強了悲劇色彩,這種不同于别的悲劇形态的形成,又增添了悲劇美學濃烈的藝術魅力。他律性的外在力量的增強,讓諜戰劇又增添了情節緊張的懸念感。
《敵營十八年》劇中主人江波有三段交織情感。原配妻子康瑛、假扮情侶滕玉蓮、為掩護身份而結婚的國民黨黨員羅茂莉。在情節的設置上,充分展示對立雙方的矛盾糾葛,情感糾葛。無疑三個女人都很愛江波,但三個人所處的位置和環境都各不相同,更有着不同的身份和地位。為他生下一個女孩的共産黨員原配妻子康瑛,為工作順利推進假扮情侶的地下工作者滕玉蓮,與江波最後結婚國民黨羅茂莉。情史一次次觸動江波的靈魂。命運促使身為國民黨排長的江波,奉命作為談判代表,被五花大綁蒙眼上山。劇情的設置直接構成雙方矛盾直接沖突:接他上山的,偏偏就是康瑛。命運設置偏偏就是如此的殘酷。他們必定深愛過,康瑛的驚訝,氣憤、痛苦與心疼都刻在臉上,而江波卻被蒙上眼睛看不見。也許是夫妻之間的心有靈犀,在與康瑛擦身而過的瞬間,蒙着眼睛的江波真切地感覺到康瑛存在的氣息。于是他大叫着:“綁得太緊!”江波的試探,接着那一聲“那,也謝謝瑛姐”的笑語中帶着的苦澀。康瑛沉重的心一樣的在淌血。命運坎坷,情感交錯,可謂牽腸挂肚,蕩氣回腸。由“自然條件産生的心靈沖突”構成更為悲壯的刺激和震撼。
随着劇情的發展,他慢慢愛上了假扮情侶的滕玉蓮。當他被調到97師後,下屬告訴他夫人來了,他以為是玉蓮來了,就讓下屬找來很多的馬蹄蓮花,可當他看到是康瑛到來時,無比的失落寫在臉上。特别在康瑛換上國民黨衣服時,江波脫口而出:“像滕玉蓮!”江波的不由自主爆發出的情感是發自肺腑的,是一種真情的流露,但他卻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理性的處理好自己的情感世界。這需要極強的自制力和毅力的堅持,這讓觀衆更多的對他和他身邊三位女性的情感産生同情和惋惜,這深深刺痛了觀衆的神經。
一方面,通過自律性崇高與他律性崇高的滲透作用和影響,中國現代諜戰劇悲劇美學在自我的理論建構中,增添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魅力和感染力。另一方面,中國現代諜戰劇悲劇美學,在自律性崇高與他律性崇高中,兼融了悲劇藝術與悲劇美學的哲學觀念。自律性崇高和他律性崇高,再次将諜戰劇悲劇美學的理論符号,通過實踐上升到新的高度。
《潛伏》最後一幕:抱着孩子的“翠平”,一個人站在山村的小山坡上,眺望着進山的唯一一條路口,鏡頭推上去,推成近景、特寫,觀衆看清晰了“翠平”眼裡含飽的淚花……切下一個場景:在台灣“餘則成”的新家裡,他再一次為了國家和民族,與暗戀他多年、又在他的引領和幫助下去了延安的“晚秋”結婚,再一次潛伏……當鏡頭采用平行蒙太奇的手法,與上一場戲一樣,從全景—推成中景—推成近景—最後到特寫時,屏幕是他們二人的結婚照,定格劇終。與前面“翠平”含飽淚水的特寫鏡頭,形成強烈的對比和反差。看到這裡,觀衆的淚水,随着劇終而湧出。這就是悲劇美學的力量。
一個民族需要文化的支撐,民族的精神世界需要影視劇的引領。今天,我們的文化一定要擔負起“文化化人,藝術養心,重在引領,貴在自覺,勝在自信(仲呈祥語)的責任。”審美教育,在寓教于樂的形态中,達到和感受精神世界的提升,在不知不覺中,諜戰劇的自律性崇高與他律性崇高在對信仰、理想、人生觀、價值觀、行為道德觀念等的推行上起到了完成人生的一次升華作用。
本文為2018年四川省教育廳人文社科“一般項目”(立項編号:18SB0348;項目負責人:趙萬斌;項目名稱:中國諜戰劇悲劇美學的藝術魅力)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單位:四川大學錦城學院/責編:張金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