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易水
帆船比賽絕對算得上是一項古老的運動,早在公元前3500年,簡陋的帆船就已經在美索不達米亞地區使用;13世紀,威尼斯開始定期舉辦帆船比賽。而到現在,每年都有很多國家舉辦帆船比賽。
“環海南島國際大帆賽”是中國航線最長、競技水平最高的大帆船多日拉力賽。憑借熱帶海島的地理優勢,以及獨特的環島型航線設計,“環海南島國際大帆賽”每年都吸引着世界各國的高手前來參加。
我有幸參加了“環海南島國際大帆賽”。10天的比賽,一路上跌宕起伏、險象環生,我和來自多個國家的6名船員,共同經曆了風風雨雨,也一起通過團隊合作戰勝了許多困難。這次比賽對我而言,不僅是一次人生的曆練,更讓我對帆船運動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對生命有了更多的領悟和體驗。
1場地賽:“旱鴨子”初試帆船比賽
第一次登上專業級大帆船進行正規國際比賽,讓我非常緊張——如果我暈船怎麼辦,如果我什麼都做不好怎麼辦,如果我影響到其他船員的工作怎麼辦……
作為一個沒有航海經驗且不會遊泳的人,我能參加此次“環海南島國際大帆賽”實屬不易。
我喜歡挑戰自我,曾多次參加登山、攀岩、徒步、探險等戶外運動,從未接觸過航海,但我一直對“在海上乘風破浪”充滿了向往。終于,這次“環海南島國際大帆賽”給了我一個實現願望的機會。通過媒體推薦,我見到了荷蘭船長馬丁,他是帆船界元老級人物。在和馬丁簡單溝通後,他把我介紹給了香港隊的船長傑瑞。傑瑞是個經驗豐富的老船長,雖然身體有些發福,但行動依然敏捷,每次下船他都會說:“快!給我啤酒!”這在帆船界非常有名。
在傑瑞船長給我介紹了每一個船員後,我才發現,這艘船的船員可以說是國際大融合:船長傑瑞是荷蘭人;舵手Shani是以色列人,他曾駕駛帆船在海上航行了半年多;船員David是美國人,他會說中文,關鍵時刻總是充當我和其他船員的翻譯,他的妻子是一位山東女孩,在航行中,他總會很自豪地說起他與妻子的浪漫故事;船員NaoSan是來自日本的航海專家;船員Adam和我一樣,來自中國,他計劃從9月份開始,駕駛帆船進行環球旅行;船上唯一的女孩Zina來自白俄羅斯,她經驗豐富,性格開朗,據說每次比賽結束後,她都會穿着比基尼跳進海裡遊泳慶祝。
還有就是我,來自北京,無航海經驗,英語也不熟練,最緻命的是:我不會遊泳。像我這種情況,一般是不允許上船的。我是偷偷摸摸混到船上,然後抱着桅杆任憑他們死拉硬拽,就是不下船。傑瑞船長了解我的情況後,并不同意我加入他們,他認為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很難照顧到我,若我暈船,或不小心掉進海裡,将會十分危險。我相信我能照顧好自己,于是繼續向船長争取機會。終于,我在晚上就收到了傑瑞船長的短信,讓我第二天7點半在大廳集合,我興奮得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以防萬一,我吃了暈船藥。那天是場地賽的第一天,剛一上船,我就緊張起來——這是我第一次登上專業級大帆船進行正規國際性比賽。我擔心要是自己暈船了怎麼辦,如果我什麼都做不好怎麼辦,如果我影響到了其他船員的工作怎麼辦……不過再轉念一想,既然我已經上了船,就沒有退路,于是我放下一切思想包袱,準備迎接新的挑戰。
傑瑞船長給我穿上了救生衣,并交代了一些簡單的工作,比如壓舷、協助David升主帆等。壓舷聽起來簡單,實則不輕松,我必須保持跪立的姿勢迅速移動,一天下來,我的膝蓋就跪腫了。而升帆則更費體力,升帆講究速度,不然越往後面就越費力,所以,第一天船長對我的要求就是“快”。還好,這兩項工作我完成得都不錯,最擔心的暈船也沒有發生,我的心情也就漸漸放松下來。
比賽過程中,大家都沒來得及吃午飯,直到下午兩點多結束的時候,才吃上東西。雖然我早已疲憊不堪,但咬牙堅持到了最後一刻,第一天場地賽結束後,我得到了船長的肯定,他的團隊終于接納了我。
後面幾天的場地賽,傑瑞船長又交代了我幾項新工作:站在船頭,觀察前方有沒有如塑料袋之類的異物——如果這些東西跑到船底下,會影響行船的速度;比賽時,注意前方其他比賽船隻的情況,并第一時間報告給他;協助其他船員拉前帆和換大球帆。工作内容增加了不少,而且都比較重要。
随着時間的推移,比賽越來越激烈,常常出現好幾艘船為了搶奪最佳線路而擠在一起的情況,一艘船的船頭常擦着對手帆船的船身駛過去,非常危險。我們的船也沒能幸免于難,被一艘深圳的船撞到左舷,提前退出了比賽。回程途中,樂觀的傑瑞船長說,我們可以提前喝啤酒了,于是大家喝着啤酒、放着音樂、一路哼着小調回去投訴了對手。
幸運的是,我們的投訴成功了,撞我們的那艘船當天的比賽成績也被取消了。我們對撞傷的地方進行了簡單的防水處理後,就投入到了接下來的比賽中。比賽的節奏越來越快,船長對我的要求也越來越高。不過,我也沒讓他失望,船長交代給我的工作,我都順利完成,與隊員的配合也越來越默契——我已經融入到這個國際團隊中,成為他們不可或缺的力量,這對于沒任何航海經驗的我來說,真是太不容易了。
2環島西線賽:暴風雨下與死亡擦肩而過
我死死扒住船舷,不讓自己落入海中,海水不斷地湧上我們的船艙,船身還是垂直地浸在大海裡,我突然想到了死亡……
3天的場地賽結束後,我的體力達到了極限,晚上洗澡的時候,連胳膊都擡不起來,但第二天就要開始環島西線賽了,我們将在船上度過三天兩夜,這絕對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考驗。
由于要夜間行船,傑瑞船長特意囑咐了我許多注意事項:晚上風大,如果你不小心掉進海裡,可能很難再找到你;如果真有人掉進海裡,一定要用手電筒照着他,而且手電光一定不能移開,否則就很有可能永遠找不到落水者了;遇見有人落水,正确的做法是:一個人用手電筒照射落水者,一個人馬上去降帆讓船的速度降下來,再讓一個人去叫醒所有正在休息的船員進行救助,首先讓船盡量靠近落水者,然後向他扔出救生圈,由于人的體力有限,落水者必須盡快想辦法抓住救生圈……
讓人沒想到的是,環島西線賽開始的第一天晚上,我們就遇到了暴風雨,船員差點落入海中。最颠簸的時候,船身傾斜将近90度,有一半船身都浸在海裡。而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還要在船上繼續作業。我死死扒住船舷不放,如果一松手,我就會直接落入海中,我感到恐怖至極,腦子裡一片空白。海水不斷湧上我們的船艙,我被海水迅速包圍,船身還是垂直地浸在大海裡,我突然想到了死亡——周圍漆黑一片,不知道别人能不能找到我的全屍。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其他船員仍然在有條不紊地堅持自己的工作。傑瑞船長大聲調動各位船員進行作業,船員們快速收起大球帆,換上了普通的前帆,這時候,船身慢慢正了,船員随即轉動繩索,收緊前帆讓船平衡地前行。通過大家的努力,情況好了很多,我知道這一道難關終于邁過去了。
我想,要是當時哪怕有一個人因害怕而懈怠了手上的工作,後果将不堪設想,我們不僅要對自己負責,更要對船上其他夥伴的生命負責。
下半夜,浪小了很多,我和David、Shani一起在船上值班,我們3人在漆黑一片的船上嘻嘻哈哈,開着玩笑。就這樣,我們的友誼不斷加深。第二天,我已經完全放松了下來,徹底适應了白天夜裡的行船方式。第三天下午,我們終于到達海口,完成了西線比賽。下船的第一件事,當然是拿出啤酒慶祝。
我們是第四個到達海口的船隻,提前到達碼頭的對手船員幫我們把船停好,并且協助我們整理帆船,這讓我看到了比賽的另一面——不管是朋友還是對手,在有人需要幫助的時候,大家都會伸出援手。
在海口休整一晚後,我們又進行了一天的場地賽。這一天的場地上風浪很大,我站在船頭搖搖晃晃地注視着其他船隻的情況。經過一艘貨船時,我們的船的速度突然變慢了,David告訴我,這種情況叫“windshadow”,意為“風的影子”——貨船在我們的側面,擋住了風,因此我們的船的行進速度減緩了下來。“windshadow”也是帆船比賽中常用的競争手段,一艘船常常利用“windshadow”去影響其他競争對手的行船速度,讓自己由被動變為主動。
這天,我的頭部還意外地受了傷。在我換前帆的時候,由于風太大,前帆直接飛了過來,固定用的鎖扣猛然擊中了我的頭部,頓時血流不止。當時海上情況突變,我并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而是和大家一起對抗了一個又一個兇猛的浪頭,直到傑瑞船長發現,我才想起了處理傷口。
3環島東線賽:海鳥、海魚還有我們
風雨過後,天空終于放晴,金色的太陽在海面灑下一條燦爛的金色道路,仿佛是在為這兩隻海鳥送行……
海口的場地賽結束後,我們又馬不停蹄地進行了環島東線賽——沿着海南島東海岸,從海口一路航行到三亞。Shani因為有急事,提前回了以色列,這對我們而言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Shani經驗最豐富,沒有他,我們可能會遇到很多麻煩。但我相信,我們仍然會團結一緻,克服一切困難。
早上出發的時候,天氣非常好,但中午航行到深海時,天氣一下子翻了臉。天空像被一塊黑布迅速遮擋住了,頓時漆黑一片,須臾,雷電交加。我們立刻穿上了救生衣和航海服。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天氣,有些膽怯,但其他船員卻異常興奮,并拿出啤酒慶祝,船長和每一個船員擊掌擁抱,并向我解釋:大家都感到非常榮幸,因為這樣我們又可以一起經曆風雨,一起戰鬥了。
下午3點左右,天氣慢慢轉好,疲憊的我們得以喘息。這時候,有兩隻海鳥光顧了我們,它們大概是飛累了,直接落在了NaoSan的頭上歇息。我一伸手,其中一隻海鳥就直接飛到了我手裡,接着又跳到我的胳膊上,閉上眼睛就開始休息。看得出,它們和我們一樣,剛剛經曆了風雨,十分疲倦。遺憾的是,這兩隻小鳥片刻後就被風卷回了空中,最後都沒能再飛回我們的船上,我眼睜睜地看着它們在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後,雙雙掉入了海中。風雨過後,天空終于放晴,金色的太陽在海面灑下一條燦爛的金色道路,仿佛是在為這兩隻海鳥送行……
東行的航線,一路上還有海魚的陪伴,水母、章魚、還有不時躍出海面和我們打招呼的飛魚——這一路我們并不孤獨。
經過三天兩晚,我們終于抵達了三亞,完成了東線賽。至此,我們順利完成了“環海南島國際大帆賽”的整個賽程。在晚上的聯歡會上,大家在一起喝酒,喝得非常高興,傑瑞船長對我說,很開心我能與他們一起戰鬥,并希望下次有機會再一起航海。
其實,我更要感謝他們每個人:船長很大膽地啟用了我這個不會遊泳的菜鳥船員,而其餘的船員又都給了我巨大的幫助和包容。我想,人生也是一次航海,有風雨,有大浪,同樣也會有同行人無微不至的關心與照顧。而這次環島比賽不僅讓我得到了曆練,更對我的人生價值觀産生了影響——這将成為我一生中寶貴的财富。
帆船依靠自然風力作用于帆上,實現“乘風破浪”。而船員們則需要與萬丈浪高、狂風暴雨及巨大的體能消耗做鬥争,最終才能成為挑戰大海的勇士。
(左右頁圖)帆船比賽需要整個團隊保持持久的協作能力,每個人都必須對自己的工作認真負責,哪怕是一個人的微小失誤,都有可能造成嚴重的後果。
駕駛帆船時,必須時刻注意周圍的情況,在不同的風速下,通過迅速調整船帆和船員身體移動,來控制船體的平衡,并達到最佳的行船速度。
帆船比賽并不是要征服大自然,經驗豐富的船員都知道,順應自然才是赢得勝利的法寶。而在努力拼搏後,慷慨的大自然向來會贈予船員們别樣的美麗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