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田的馕種類豐富,聞着就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對于那些在馕坑旁綻開笑臉的孩子來說,馕将伴随着他們長大,直至老去。
達瓦巴紮村是手工地毯的核心産地之一,幾乎人人都會織毯。據說不會織地毯的女孩是沒有媒婆上門說媒的,不會織地毯的小夥也讨不到老婆。
在中國西部有一座神山,名曰昆侖。傳說中,它是天帝的下都,是諸仙朝會的宴樂之地。中國的上古書籍,幾乎無一例外都有這座山的描述和記載,而中國人最初的神話故事,幾乎都是以此山為場景而展開的:共工怒觸不周山、女娲煉石補天、誇父追日、羿射九日、嫦娥奔月、大禹治水……如果順着神話的脈絡尋找先民的圖譜和淵源,那麼神乎其神的昆侖山,可謂華夏先民的精神坐标。
在昆侖山北坡,無數雪山、冰川融水彙聚成河,塔裡木河、喀拉喀什河、玉龍喀什河、克裡雅河、尼雅河、安迪爾河等衆多河流如同血管,流向幹涸的塔克拉瑪幹沙漠,拯救了無數脆弱、饑渴的生命,一塊塊綠洲沃野,便在高山與荒漠之間沿河而生。
位于玉龍喀什河畔的達瓦巴紮村,就是這樣一片神奇的綠洲。這個名字,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顯得很陌生,但這裡所出産的一種石頭,卻舉世皆知,那就是和田玉。傳說中流玉灑金的玉龍喀什河,已經流淌了無數年,而達瓦巴紮村就一直依着河岸恬靜地鋪展,關于這裡的傳說,無論是撈玉、踩玉還是撿玉,無論是神話還是現實,都充滿了奇異的光彩……
河床上的挖玉人收獲全憑運氣
來到達瓦巴紮,每個人都會被已經神化了的和田玉吸引。在周邊的各個村鎮和區縣交界處,往往都有一塊巨大的玉石界标,賓館、飯店門口也會立一塊玉石作為“鎮店之寶”,有的店鋪連牌匾都是用油潤水亮的玉石拼成的。至于男人的腰牌玉佩、女人的玉镯手鍊、脖子上的項鍊和挂件,更是無處不在,精彩紛呈。在這座沙漠邊緣上的古村,玉就是綠洲的靈魂。
我來到這裡的第一項行程計劃,就是去玉龍喀什河撿玉。從村子裡出發不久,看見一座其貌不揚的橋,一位當地朋友指着橋下告訴我:“這就是玉龍喀什河。”走近一看,一條窄窄的小溪與偌大的河床極不成比例地呈現在眼前,我完全無法将傳說中價值連城、神乎其神的和田玉與眼前這條灰蒙蒙的幹涸河床聯系在一起。
我在河床上漫無邊際地走着,到處都是卵形的石頭,大小不一,顔色各異,并不知道哪一塊才是傳說中的和田玉。向導告訴我,并不是進入玉龍喀什河就能撿到玉石,很多時候都要靠運氣,當地撿玉人的心态往往是這樣的:“碰上了,就發财;碰不上,那是真主不給我運氣。”
據說在挖玉運動最紅火的時候,附近的河床中有5萬多人同時參加,人和機械各據一方對着河床進行采挖。平時一到周末,幾乎所有的上班族都湧向了玉龍喀什河,隻為尋得一塊珍貴的和田玉。但如今,河床上嚴禁使用機械挖掘機,人們隻能用鐵鏟挖、用手刨,憑運氣在亂石堆中尋找寶貝。
我來時正值寒冬,這并不是挖玉的好季節,但我發現河床上依然到處是扛着鐵鍬、十字鎬的采玉人。有的人單獨“承包”了一小塊區域,獨自悶頭挖掘;有人攜家帶口、三兩成群,挖一鋤換一個地方;還有人在卵石裸露的河床上來回尋找,不時地彎下腰,揀起一塊石子,摸了摸,然後随手扔掉;一個衣着褴褛的男子在深坑裡猛刨,大有“掘地三尺”的架勢;不遠處一位挖玉人緊握一把十字鎬,猛地砸兩下,又蹲在土坑裡,用手在沙礫中細細翻找着……
據說,每當玉龍喀什河洪水爆發,洪水就會從昆侖山中沖刷下來很多玉石顆粒,在長期的流水沖刷和互相摩擦的作用下,變得圓潤光滑,這就是極其珍貴的“籽玉”。每當山洪暴發時候,人們也會避過急流,站在淺灘中“踩玉”——在河床中反複磨滾的玉石圓潤而光滑,與一般石頭的觸感有着本質的區别,有經驗的采玉人,憑着腳底敏銳的感覺即可踩出一塊玉石來。偶然踩到一塊玉石的狂喜,足以趕走一整天的疲憊和艱辛……
琳琅滿目的大巴紮維吾爾族的風情集會
趕巴紮是維吾爾族人一個古老而美好的習俗,“巴紮”的意思是“集市”,在這裡可以買到令人垂涎的美食、新鮮的貨品,還能會見熟人和朋友。巴紮就像是巨大的磁場,吸引着男女老少從四面八方絡繹不絕地趕來。有人這樣總結說:巴紮是手藝人的舞台,美食的盛宴,新聞和小道消息的發源地以及戀人約會的地點……
剛走進大巴紮,我隻覺得一股孜然烤肉的香味和着迷煙飄散而來,一眼望去,前面都是小吃。晶瑩剔透的涼粉、涼皮,撒上紅的辣皮子、綠的香菜,拌上醋汁和調料,是女人們的最愛。一大盆米腸子、面肺子是巴紮上最可口的小吃,這種将米面灌在羊腸、羊肺裡的新鮮吃法,風味獨特,令我難以忘懷。還有橢圓形的烤包子,金黃透亮,是維吾爾族最喜愛的食品之一。各種蛋類也可以烤着吃,鴿子蛋、鹌鹑蛋、雞蛋、鴨蛋、鵝蛋等大大小小的蛋埋在木炭裡,最大的甚至還有鴕鳥蛋,烤熟後,圍着熱烘烘的烤爐,剝開皮,蘸些鹽巴和孜然,那獨特的味道,真是回味悠長。
大巴紮上當然少不了烤馕的攤位。走近熱烘烘的馕坑即倍感溫暖,打馕的主婦表情虔誠地跪坐在馕坑之上,悉心侍弄着這精貴的食物。和田的馕種類豐富,除了以玉米面作為主料之外,還加入了洋蔥條、南瓜條、肥羊肉丁等材料,聞着就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對于那些在馕坑旁綻開笑臉的孩子來說,馕将伴随着他們長大,直至老去。
在各種各樣的小餐館,老人和孩子圍着簡樸的桌椅吃飯,頭戴黑色帽子的老者聽着巴紮的喧鬧聲,咬一口馕,低頭喝着一碗熱熱的藥茶。藥茶也是和田美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根據不同季節、不同人的喜好而配置,不同的原料調制出不同的功效和味道,而即使是相同的材料,不同的人也能調出不同的味道。我在這裡流連多日,用餐時喝的每一道藥茶都有各自的滋味,茴香、肉桂、丁香、玫瑰、黑胡椒等各種味道不一而足。藥茶需用沸水沖泡,在吃完羊肉之後喝上這麼一口,解油解膩,妙不可言。
繼續前行,我看到一串串葡萄閃着七彩光澤,擺放在襯着綠色葉片的柳條筐裡,穿坎肩的小夥子向我眨眨眼睛,指一下自己的葡萄,并不過分地推銷,那意思是“一切讓葡萄說話”。旁邊的籃子裡,黃澄澄的南疆木瓜沾滿了灰土,這種沙土中生長的果實,外形和味道都不同于南方木瓜,也是維吾爾人用以佐餐的美味,可以放在抓飯裡,或者放在糖稀粽子裡一起食用,别有一番滋味。
走過水果攤,又看到一個蔬菜攤。一位白紗巾半遮面的中年婦女,安靜地坐在一堆紅豔豔的辣椒和圓鼓鼓的土豆中間。她的面前,還擺着碩大的白菜,飽滿的大蔥,編成辮子的白色大蒜,虎頭虎腦的圓頭椒,形如圓鼓的南瓜,嫩葉中的恰瑪古……各種蔬菜鮮色奪人,缤紛亮麗。
流連在大巴紮中的我,就如同走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好奇地東瞅瞅西看看,體驗着與在大都市商場裡完全不一樣的新鮮感。
鋪滿錦繡的和田地毯“不會織毯的人得不到愛情”
生活在和田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從來沒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昆侖神山的恩賜上,他們更相信自己聰明的大腦和勤快的雙手,因此創造了另一件與和田玉一樣天下馳名的産品——和田地毯。而達瓦巴紮村,正是和田地毯的核心主産區之一,這裡的村民,幾乎人人都會織毯。
地毯是維吾爾族人生活中極其重要的物品。炕上鋪着繡花地毯,睡覺時貼着它,夢也變得悠長豐盈;吃飯聊天時坐着,避寒隔熱,讓生活更舒适。一些村民喜歡花草植物的香味,喜歡瓜果的甜蜜,就把自己的喜好織入地毯中,讓植物的花、果、枝葉不分季節地纏繞在自己身邊;還有人喜歡織一些動物紋樣,加以誇張變形,采用格律體的形式,充滿韻律和美感。
“昆侖山有多少玉石,和田的夜空有多少星辰;天上有多少雲彩,和田有多少地毯。”在達瓦巴紮村,還流傳着一個關于“地毯之父”那克西宛的神話傳說,那克西宛是玉龍喀什河畔的一個窮苦農民,他從小癡迷于織毯,一開始織造,他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其他事情充耳不聞,鄉鄰們嘲笑他是“撒郎”(傻子)。但那克西宛并不放棄,他決心要創造一種新的技法。很多年過去了,在一個圓月當空的夜晚,那克西宛終于成功地創造了獨特的織毯法:用棉紗做經線,用核桃皮、石榴花、紅柳花、沙棗皮、蘋果葉和鏽鐵皮等物混合發酵後染色。他靠着智慧和靈巧的雙手,為自己營造了一方舒适惬意的空間,大家紛紛向他“求經”。他也并不私藏,而是寫書傳法,帶徒授藝,桃李滿疆。人們使用着那克西宛的創造發明,讓灰暗的生活都充滿了陽光和花朵,對他崇拜有加。但那克西宛功成名就之後,卻突然杳無蹤迹,有人說他騎着神獸飛上天,羽化登仙而去……
這種由“神仙”傳下來的技術在民間保留了下來,代代傳承。農閑時分,一家幾口人坐在木頭架子前,一邊聊天一邊編織着自己的希望。據說在達瓦巴紮村,不會織地毯的女孩是沒有媒婆上門說媒的,不會織地毯的小夥也讨不到老婆。
在達瓦巴紮村,織毯的老奶奶不用圖紙,也能熟練地織出多種圖案樣式,她會告訴你這是她心裡的圖案。一張地毯彙集了繪畫、編織、刺繡、印染等多種藝術中最有代表性的技藝。而一幅地毯的誕生,從原材料的選擇到成品,要經過許多程序,每一個環節都需要勤勞的手和智慧的腦……
神山腳下的綠洲被嚴酷的自然環境包裹着,背靠着昆侖山,面對着瀚海,是世界上離海洋最遠、最幹燥、蒸發量最強的地方。但和田綠洲如同黃沙中的一塊青翠欲滴的翡翠,充滿熱情與希望。
“玉出昆岡”,這座神山賜予的河流銀鍊好似塔克拉瑪幹沙漠最稀缺的寶物。從昆侖山發源的玉龍喀什河是和田白玉的主産地,因為和田玉形成了一片綠洲和古村,人們世世代代沿河而居,為和田玉而生死勞作。
(左右頁圖)左頁上圖為和田地毯織造作坊,下圖為和田玉石交易市場,右頁圖為和田土産絲綢——艾德萊絲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