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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時的汽車傳奇

時間:2024-10-30 02:44:26

伍立楊

著名作家、畫家。曾長期擔任人民日報社記者、主任編輯,獲得過多項文學獎。著述有《書邊上的圈點》《鐵血黃花》《大夢誰覺》《不懂幕僚就不懂民國》《中國1911》等三十餘種。曾任海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現供職于四川省作家協會。《當代文壇》雜志主編。今

日的私人汽車,大多因了油價的攀升,很多人不免“馬達一響,其心恐慌”。然而,“馬達一響,黃金萬兩”——這句話,在抗戰時期卻是聳動視聽的,在當時的公教人員聽來,卻又五味俱全。無數的人,生死皆系一方向盤,那時的司機,就有輪胎特權或曰方向盤特權,他們是那個特殊時期最下層江湖中貨真價實的貴族階層。故其言行、生活、舉動,均為一般社會人衆豔羨不置。所以當時的著名記者曹聚仁感歎他們竟然為教授、将軍所側目,厲害吧。

抗戰時的司機生活

曹聚仁帶點誇張口吻的紀實行文,确很唬人。

曹先生筆下,司機創造了亂世男女的新記錄,他說他們是一群“滾地龍”,“氣煞了教授,恨煞了将軍。”在路上,住房要最好的,還要最先滿足他們,食物他們優先;男女之事,他們甚至可以用故意抛錨的辦法來解決。在戰亂時期,一個小鎮,突然就會變成沙丁魚匣子,“沒有門道的話,除非變成司機的臨時太太,否則沒法到重慶、昆明去”。司機們在這方面也很放肆,好像在做末日狂歡。所以曹先生說司機和女人的故事,寫出來簡直是一部不堪入目的禁書。可參見《曹聚仁回憶錄·亂世男女》。

實在也是,亂世之人,沒法不變成現實主義者。但跟司機從業人員的素養也有關涉。抗戰時期的飛行員,盡多才、德、識俱佳的有為青年,他們和侵略者激戰,很多人血灑長空,化為一縷青煙;而在地上的司機卻反之,他們忙着變相勒索、吃回扣、運私貨、搞女人……一個司機甚至向他說,你們做新聞記者的,可憐!我們一天的錢,夠你們用幾個月了。曹氏那時是戰地記者,是戰區司令、軍師長們的座上客,尚如此側目于司機的牛皮——可見他們端的是很拽!

曹聚仁的書不足之處是判斷有問題,出偏差,可他又很喜歡議論;好處在細節龐雜,來源于他生活的親曆,為第一手記錄。他的記錄也很廣博,雖然深度不夠,但信息量是很大的。

抗戰時期,整個大西南後方的公路,緩慢穿梭大量貨運汽車。上世紀40年代中期,茅盾先生輾轉于西南、西北,他親見汽車司機每晚大多要打麻将,有的熟悉了,也會承認自己的妻妾的多少,“他們談話中承認司機至少有兩個家,分置在路線的起點與終點——比方說,重慶一個,貴陽一個。”他們的灰色收入來自于汽油倒賣、搭載私客私貨……一個司機把他的新寵放在駕駛室裡,“女的爬了下來。司機要她擠在他那狹小的座位裡(這一種新式福特貨車,它那車頭的司機座和另一個座是完全隔開的,簡直沒法通融),一條腿架在他身上,半個身子作為他的靠背,他的前胸緊壓着駕駛盤,兩隻手扶在駕駛盤的最上端,轉動都不大靈活”(茅盾《司機生活片段》),重慶、貴陽、息烽、昆明……那些司機有不同的丈母娘家,而更搞笑的是,那些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們也往往有不同的婆家!她們随“夫”行路,也在不同的地段回“家”。而這樣的遺風,筆者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川南地區也還曾屢屢見之。

汽車與司機衆生相

抗戰八年中,人民抛棄家鄉,喪失資産,生活壓迫,空襲驚擾……苦不堪言。一些人卻奢侈、荒淫、兇暴。汽車司機也把那一點特權,用到極限。中國基層社會,一盤散沙,效率低下,于是更加痛苦不堪。重慶陪都,汽車增多,專門修路,以利于汽車階級。張恨水對汽車經濟的觀感,寫有時評《同胞們努力買汽車》,予以深刻的諷刺。

下層民衆、知識分子坐得起車、轎的很少很少。公共汽車,倒還可以考慮,但君不聞乎張恨水先生所說:“城裡的公共汽車,擠得窗戶裡冒出人來。下鄉的汽車,甚至等一天也買不着那張汽車票。”所以他進城,從南溫泉到市區18公裡,經常是走路!但是馬路上也有闊人的漂亮汽車,風馳電掣,雨天故意濺人一身泥。

至于從淪陷區出來,沿湘贛路走到大後方,婦孺往往徒步數千裡,九死一生,血淚滋味,這樣的鏡頭我們可以想象!倘若僥幸能坐上大貨車,已不啻上上待遇。

若說汽車司機自身的生涯、悲喜,是如何的野犷放蕩,那就要看《新民報》名手程滄(程大千,筆名司馬訏)的《重慶客》了。他以汽車司機悲劇命運為題材的《十二磅熱水瓶》最為诙詭,觀之對人生有震撼之感,不異冷水澆背。那時的司機說到底,其人生也仿佛獨木橋上舞蹈。

在程先生的冷靜的叙述中,大有驚悚的味道。小說大意是——

重慶至貴州的公路上的一家小食店。一個瘋了的前汽車司機走來了。他在門口吩咐堂倌:擺碗筷!沒人應他,他自個兒命令到:“炒豬肝,魚香的,放辣點。再來一盤八塊雞,一碗豌豆燒豬腸……”

那人一面叫菜,一面選擇座位。

走堂的把抹布往肩上一搭:

“炒龍肝,炸鳳凰,全有。隻是我們要賣現錢。”

“放屁!那人大怒:挂帳和現錢怕不是一樣。”

他用手掏他空無所有的口袋……他臉上的表情……一種惶惑的笑,又類似于哭。

“哼,要是我的十二磅熱水瓶運出來了,你就給我磕一百二十四個響頭,也休想我走進你倒黴的飯店。”

他自負地說。得到的是滿堂哄笑。原來這個汽車司機先前闊得很,長途運輸貨物,沿路數不清的小站點,每個站他都弄得有一個老婆,他花錢如流水。他俯視掙紮求存的芸芸衆生。可是一天他被日本軍隊包圍了,抓到營房關押。放出來後就瘋瘋癫癫了。一天開車路過奈何橋,他偏就睡着了,自然,人、車也丢翻了,從此失業,也瘋得更厲害了。

一個月後作者又返回那小店,見那司機衣裝更加褴褛,在和掌櫃吵架:

“哼,要是我的十二磅熱水瓶……”

掌櫃的不等他說完,就搶着說:

“我磕一百二十四個響頭,你也不會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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