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納古城遺址半截磚塔
遠眺布拉納古城遺址2016年仲秋時節，筆者出差中亞國家吉爾吉斯斯坦。行前暗暗盤算，一定得找機會去中國唐代大詩人李白的出生地尋訪一番，看看孕育出“詩仙”的地方是個什麼模樣。
李白出生地在哪？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靜夜思》這首在中國家喻戶曉流傳了千百年的古詩，深深觸動了遊子發自心底、日久愈濃的思鄉情結，引發了人們強烈的心靈共鳴。然而詩的作者李白到底是何方人士，他低頭思念的故鄉到底在哪兒，古往今來，多有争議。由于沒有準确的文獻記載，人們隻能從有關史料和詩文中考證李白的出生地。有人說在四川，有人說在中亞，還有人說在山東、甘肅。文獻載明李白出生于武則天大足元年（公元701年），他是随父在神龍元年（705年）入蜀的。因此，上世紀20年代以來，學者們大多傾向于李白出生于中亞古城碎葉，其中就有學貫中西的文史界權威、中國科學院院長郭沫若。
碎葉城就在今天的吉爾吉斯斯坦托克馬克市附近，古稱素葉城、素葉水城，始建于公元5世紀。唐高宗調露元年（公元679年），唐朝在西域設置的碎葉重鎮，是中國曆代以來在西部地區設防最遠的邊陲城市。它與龜茲、疏勒、于阗并稱為唐代“安西四鎮”。公元13世紀，碎葉古城毀于蒙古西征。清朝時，古城所在的土地又被不平等的《伊犁條約》割讓給了沙俄。
李白出生地真正引起國人關注還得追溯到1969年。那年中國與前蘇聯為争奪東北烏蘇裡江上的珍寶島起了紛争，蘇方輿論說這個島是他們的，而我們的人民日報則發表了長篇文章，列舉大量史實和法理，不僅證明珍寶島屬于我國，而且向世人披露了19世紀沙皇俄國趁清朝腐朽沒落之機，大肆侵吞我國東北黑龍江以北烏蘇裡江以東，西北巴爾喀什湖以東100多萬平方公裡國土的真相。其中就提到經過曆史學者多方考證，我國唐代大詩人李白就出生在中亞伊塞克湖畔的碎葉城。當時我還饒有興趣地在世界地圖上找到了伊塞克湖，屬于前蘇聯的吉爾吉斯加盟共和國，距最近的中國新疆邊境有1000多公裡。“李白為什麼會出生在那裡？他兒時的生活環境是怎樣的？他的詩歌創作與故鄉有什麼關系？從那時起，這些問題就住進了我的腦海裡。”
就連很多在吉國的華人也很疑惑：“常有國内來人問起李白出生地。我們來之前沒聽說過，來了一年多也不知道在那裡？”對我來說，到碎葉城一探究竟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布拉納古城遺址
托克馬克市英雄瑪納斯雕像攝影/艾民托克馬克位于吉爾吉斯斯坦與哈薩克斯坦的邊界邊上，北面是兩者的界河楚河，托克馬克距離吉爾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凱克60公裡。是楚河州的一個區級行政單位，托克馬克從2004年到2006年4月19日曾經是吉爾吉斯楚河州的首府。
尋找碎葉城
機會來了。工作結束和回國航班之間，正好在首都比什凱克市有一天空閑，我和同事陳新決定了卻心中夙願。
我們在下榻的加納特賓館早飯後，驅車出城向東，沿平坦的公路駛向托克馬克市。
托克馬克市很快就到了，我們穿城而過，沿楚河向伊塞克湖方向駛去。據說碎葉遺址就在城西南20裡的地方，可是我們在這片依山傍水的沃野上馳騁良久，眼前全是一望無際的農田和草場，隻有在秋陽下悠閑吃草的牛和馬。傳說中的碎葉遺址在那兒呢？我們走進附近的村莊，用半生不熟的俄語打聽，可無論是場院中垛草的農民，還是果園裡勞作的園丁，抑或農用卡車司機和鄉間小賣部老闆，都不知道李白何許人也，更沒有聽說什麼中國詩人的出生地。可是當問及是否有古城遺址時，熱情的人們紛紛點頭，争相指路卻又各執一詞、含糊不清，弄得我們像沒頭蒼蠅似的在阡陌縱橫的田野裡東走西竄，疲于奔命，直到中午也沒找到任何遺址。
垂頭喪氣的我們回到托克馬克，瞥見一家名為“蜀香苑”的中國餐廳，這才感到饑腸辘辘，遂即下車犒勞肚子。老闆胡女士是新疆烏魯木齊人，丈夫在當地承包了工程，她便就近開了這家飯店。
端飯上菜的是一位五十歲開外的當地大嬸，戴着一條回族婦女常戴的棕色頭巾，笑眯眯的，十分健談，話語中略帶有中國陝甘一帶口音。見我們探問自己的身世，她立即打開了話匣子。她叫則馬奈，祖輩原是中國甘肅河州回族人，清朝末年參加回民起義被朝廷鎮壓，一路西逃避難，輾轉到中亞的托克馬克市郊東幹鄉安了家。上世紀初她爺爺回河州娶了奶奶，生了一大堆孩子，又帶着一大家人回到了東幹鄉。“我的中國話，就是打小跟奶奶學的。過去東幹鄉像我爺爺這樣娶中國媳婦的人不少呢，所以我們這些人多少會些漢語，可以出來給中國人打工哩。”她說：“我沒去過中國，兒子去過，說那裡生活比吉爾吉斯好，有機會我也很想去看看。”
她告訴我們，城西南20多公裡有座古城遺址，還有博物館，很多遊客都去那裡參觀，“也許那裡就是你們要找的李白出生地吧。”她的指點燃起了我們的信心，飯後便又出發了。
布拉納古城遺址石人
碎葉城遺址探秘
果然，按照她的指點，出城不久路邊就有了博物館的指示牌。沿着鄉村道路在兩邊綠油油的莊稼地中穿行，一座高高聳立的赭紅色半截古老磚塔由遠而近，古城遺址到了。四間簡易平房的博物館裡，存放了不少古代遺存，比如石磨、石刻、農具、陶片、骨器、玉器、銅飾、箭镞、刀劍等，可惜無論牆上的詳細介紹還是文物的簡短說明，隻有俄英兩種文字，對于我們來說無異于天書，隻能從一些阿拉伯數字中看出這裡的文物屬于公元5世紀至17世紀。20多米高的半截磚塔直指蒼穹，塔身上留下了許多不知何時刻寫的圖形文字，這些難以辨認的刻痕一定記錄着古城久經風雨的曆史變遷。拾級而上登上古塔，視野為之一闊。藍天白雲下的天山雪峰雄偉壯觀，千裡沃野一望無際，成熟谷物和茂盛牧草把黃綠兩色盡情地塗抹在大地這塊油畫闆上，看得人心曠神怡，特别享受。
最讓我們感興趣的是古塔後面的一座小山似的巨大土堆。經驗告訴我們，古城遺址就在此地。果然，爬上長滿荒草的土堆，隻見其中溝壑縱橫，凹凸起伏，有的狀如殘垣斷壁，有的像是殘街陋巷，有的似乎是破院敗家。從遺址的城郭結構、街道布局、院落特征中，隐約透出些許中國味道，這讓我們大為興奮，原來碎葉古城便是此地，李白故鄉就在眼前了。一陣歡呼後，我們以憑吊的目光和心境重新打量這片遺址，感歎100多年的曆史風雨，古城竟然風化瓦解成了一抔黃土，接着便用攝影機攝像機一頓狂拍猶猛掃，把各自的形象定格在了詩仙出生的地方。不過我心裡不免有着一絲疑惑，既然是唐朝邊鎮、李白故居，為何一個字的中文标識都沒有呢？吉國旅遊部門和中國大使館文化參贊難道不知道這種情形，不知道多少中國遊客萬裡迢迢前來尋覓麼？
當晚回到比什凱克，應邀參加陳新朋友的一個聚餐。餐桌上有一位比什凱克中國商會的會長金先生，聽我們述說尋找李白出生地經過後，突然大笑不止，把喝進嘴裡的茶水都噴了出來。問他何故如此，他說：“你們看到的那個古城遺址不是碎葉，而是中世紀的布拉納古城遺址。碎葉遺址我去過，當地人叫它阿克·貝希姆遺址，就在距離布拉納遺址西南10多公裡的一片莊稼地裡，也是個大土堆子，有一塊中文牌子的說明。哈哈，早知道我該帶你們去了。”我們頓時呆若木雞，啞然失色。
金會長繼續說：“不過據我看，兩個古城遺址的大土堆子差不多，碎葉的輪廓方正一些，城外隐約可見兩道城牆，布拉納的土堆更大一些。聽說考古學家們曾在碎葉遺址的寺廟廢墟裡揀到四枚銅錢，上面有唐代‘開元通寶’和‘大曆通寶’字樣呢。”
“沒關系啊。”見我們怅然若失，金先生依然笑聲朗朗，“留下一點兒遺憾也挺好，以後再來彌補呗！咱們約好，下次來了提前告訴我，我給你們當向導，咱們繼續尋找‘李白’出生地哦。”
伊賽克湖邊
豐美的楚河平原攝影/艾民
蜿蜒伸展的楚河攝影/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