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日的第一縷光芒
照耀在神山崗仁波欽時
第一頭牦牛也誕生了
十世班禅大師曾說過,“沒有牦牛就沒有藏族,凡是有藏族的地方就有牦牛”。幾千年來,牦牛與雪域高原上生活的藏族人休戚與共。牦牛在藏族人心中已經不僅僅隻是一種物質供給者或者簡單的參與生産生活的工具。它們憨厚、忠誠、悲憫、堅韌、勇悍、盡命的品質已然根植于藏族人的内心世界,成為了一種文化和象征。涵蓋到藏族的曆史、風俗、文學、藝術、藏醫學等各個方面,甚至還見于宗教典籍中。
水墨畫是中國傳統繪畫的一種表現形式。水墨畫僅用水與墨調色作畫,墨為主要原料,佐以不同程度清水引為濃墨、淡墨、幹墨、濕墨、焦墨等,畫出不同濃淡(黑、白、灰)層次。揚州八怪中的李鳝就曾言:“水為筆墨之介紹,用之得法及凝于神。”世人所謂“墨分五彩”,亦即使用多層次的水墨色度來表現物象色彩之缤紛,起到獨到的藝術效果。長期以來水墨畫在中國繪畫史上占據了重要地位。而大寫意是以草書入畫,以孟繁華的大寫意牦牛畫為例,通常先是借大筆揮灑勾勒出牦牛的形體結構,再用水墨渲染,以厚重筆墨和率意灑脫的線條,使得一頭頭生動雅緻的野牦牛躍然紙上。
“牦牛是西藏文化當中的一個符号,藏民族幾千年來的生産和生活是離不開牦牛的,不管吃穿住行。而中國大寫意水墨在中國繪畫當中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種畫法。我通過自己手中的筆和墨将他們融合到了一起。”孟繁華說。他選擇了将這兩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元素聯系到一起,産生一種奇妙的化合反應。
裝裱店裡的奇遇
開啟水墨大寫意牦牛的藝術之路
2002年孟繁華第一次進藏,沒承想,這一次西藏行,竟然為他往後幾十年的藝術生涯埋下了深深的伏筆。“在我的想象中,西藏肯定不好。因為從小在青海長大,看夠了大西北的荒漠蒼涼。西甯、格爾木海拔不到3000尚且綠色植物寥寥無幾。3600多米的海拔,那豈不更是毛都沒有。那時候青藏鐵路還未通車,從格爾木到拉薩隻能選擇坐大巴車,三天三夜晃得都暈了。”孟繁華回憶初次進藏。到達拉薩已經是深夜,什麼也看不到。但是次日早晨8點半醒來,孟繁華拉開窗簾一看,驚呆了,院子裡居然有一棵比樓還高的樹。“我心想這是到哪了?急忙下樓去問我們的司機,他說到了拉薩,我還不相信。然後打開門走出去一看:街道上到處綠油油的,藍天白雲啊。出門坐着人力三輪車到拉薩街上走了一遭,發現原來想象毛都沒有的地方竟然綠樹成蔭,車水馬龍。布達拉宮、大昭寺等等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突然發現拉薩挺好挺舒服的。”孟繁華笑着回憶道。第二年他直接就把家搬到了拉薩。舍去老家水利局平穩安定的生活,來到拉薩開了一個裝裱店,于是得以頻繁地接觸到各類風格畫家的藝術作品。也是這個機緣,邂逅了自己畫水墨大寫意牦牛的啟蒙老師——西藏美協副主席、著名畫家餘友心。餘老師經常到孟繁華的裝裱店裡裝裱畫,山水魚蟲水墨畫作品都未曾撩起孟繁華心中一絲波瀾,卻唯獨對餘老師畫的牦牛着了迷。
孟繁華把當時餘老師送到店裡裝裱過的牦牛畫全部都拍了照片,天天研究畫法筆法,開始長期臨摹餘友心老師的畫,後來感覺自己也畫得像模像樣了,自信滿滿的孟繁華開心地畫了自己的第一幅牦牛畫作品去參加拉薩市文聯主辦的畫展。恰巧當天餘友心老師也在,一個人指着孟繁華的畫問他:“哎喲,餘老師您也送了一幅畫過來呀?”餘老師回答說:“你好好看看上面的字,上面哪裡寫了我的名字啊?”随後餘老師對孟繁華說了一句話:“學我者生,像我者死。”餘老師也是想借齊白石老先生這句話告誡孟繁華,如果隻是單純地模仿和照抄,追求浮于表面的相似,而沒有形成自己的個性和特點,學為己用那必然會走向一個死胡同。但是要想掙脫開之前不斷地練習臨摹形成的枷鎖本身就是一件極其痛苦而困難的事。
“那段時間完全不想再繼續畫畫了,沒興趣。畫的都是餘老師的畫,想脫開卻脫不開,腦子裡頭包括一擡筆畫出來的就是他的東西。構圖、線條全是餘老師畫的影子。可能有将近兩年的時間,我基本上不再畫畫了,天天天跑出去喝酒。平時沒事就開着車出去,也不寫生,隻是開車跟着牦牛走。一天又一天,牦牛回家了,我也就回家了。”孟繁華說道。
雪域,2016年,上(69cmX69cm)悠,2015年,下(69cmX69cm)野性,2015年,右上(69cmX69cm)歲月,2016年,右下(69cmX69cm)兩年的時間,孟繁華關閉了自己的畫室。多次孤身驅車前往阿裡、藏北草原,與牧民們一同生活,細心觀察牦牛的一舉一動。“野牦牛畢竟和家牦牛的區别很大,不親眼看到的話,是體會不到那種感覺的。”孟繁華解釋為什麼一定要去實地觀看牦牛。“有一次看到一頭孤獨的野牦牛,落單了。我一看到就開着車跟進去,到了車開不進去的地方,端着相機就往裡跑,走到離它隻有幾十米的距離,那時候沒想到害怕,想着可以貼近觀察太興奮了。它(野牦牛)突然從坡底一下子蹦起來了,動靜之大,震耳欲聾,瞬間沙塵滾滾撲面而來。被驚擾了的牦牛張開大鼻孔喘着粗氣,眼睛冒着紅火瞪着我,蹄子嚯嚯地拍地。吓得我趕快蹲下一動不動,不敢跑也沒地方跑。蹲了半個多小時,它可能看我沒啥威脅,然後又掉頭下去吃草,慢慢走了。現在想想挺後怕,每次都是一個人自己開車去。每次進去之後都是沿着來時的車轍印返回。要是找不到車進來的路就麻煩了,茫茫的一片荒地啥都沒有,連根電線杆都看不到,根本沒法辨别東南西北。”談起隻身探險觀察野牦牛的經曆,孟繁華至今心有餘悸。
影,2016年,上(69cmX69cm)雄風,2015年,下(69cmX69cm)藏野驢,2016年,右上(69cmX69cm)舞者,2015年,右下(69cmX69cm)找到自己的畫路
一次和一群好友在酒吧喝酒,喝到半截兒,似醉非醉的時候,有朋友提議說到他(孟繁華)家寫字畫畫去,朋友們果然一呼而應,一股腦兒全跑到孟繁華家裡了。孟繁華索性帶着酒勁,迷迷糊糊也畫了很多,畫完以後大家又繼續喝酒去了。“第二天醒來中午12點多了,到我的工作室一看,一片狼藉,畫的扔得滿地都是,我隻好自己一個人慢慢收拾,發現一大堆亂塗鴉裡面居然還有畫畫的,而且是畫牛的。仔細一想,不對啊,我們這圈裡隻有我一個人畫畫,再沒有别人畫了,然後把所有畫了牛的都挑出來。這時候找到自己的路了,發現作品了。”
雖然之前有兩年時間完全沒動過筆,但其實孟繁華一直處在一個觀察的狀态,牛的形态潛移默化地已經在腦子裡,牛的骨骼結構、奔跑動作,鬃毛肌肉全部都印在了腦海了。“想來所謂的靈感,其實有時候跟那個窗戶紙一樣,你不舔破的時候感覺很深。”孟繁華說。
自那之後,孟繁華常常把自己關在畫室裡。“我自己畫畫的時候一般都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頭,因為畫這個大寫意啊很怕被打斷。畫一頭兩頭無所謂,要畫一群的時候,中途接個電話,或者誰敲門,過去開門回來,就斷了,就跟不上了,必須是一口氣畫完。有好幾幅畫就是那樣,畫了一半,就畫了兩三頭,一敲門放後面,然後就不知道怎麼畫了。感覺當時那一瞬迸發出來的靈感蕩然無存了。所以必須是一氣呵成。”
藏地給予我安靜
“原來我心很浮,坐不住。年輕時候我經常打獵,槍一拿就出去,殺個雞殺個羊是太正常不過的事了。結果到西藏以後,潛移默化中我就改變了。比如現在家裡有時候來了蒼蠅,我都絕對不會打死,而是想着辦法把窗子打開把它趕出去。”客居拉薩多年,濃厚的西藏氛圍深深地感染了孟繁華。
有一次孟繁華出門遇到了一個宗教節日,整個大昭寺廣場上都是磕長頭的場景震撼了他,那個畫面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從那開始孟繁華開始注意到自己的言行舉止,慢慢地整個人不浮躁了,心也靜下來了。“不會再像剛開始畫畫的時候,巴不得多認識幾個記者來采訪我宣傳我。一畫好一幅畫,就趕快挂到牆上,看有沒有記者來看。我記得我畫過很大的一幅布面重彩牦牛,是早晨太陽剛好出來的時候,那頭牦牛斜視着我。就是我到可可西裡見到的那個,很搶眼球那一類。其實隻要稍微有點美術功底的,仔細一點都能畫出來。之後那些畫完以後,慢慢我覺得沒啥意思,也沒興趣了。然後再不畫那些了。”而對一些非議和不理解,孟繁華心态也趨于平靜。“我在走自己的路,我把它走下去就行了。早晚有人會懂。就像凡高一樣,生前一張畫都沒賣出去,死後50年,人家才看懂他的畫。”
天地2016年,上(69cmX69cm)藏野驢,2016年,下(69cmX69cm)念,2016年,右上(69cmX69cm)高原情,2014年。右下(69cmX69cm)一條路走到底的“野生”牦牛畫家
衆所周知“齊白石的蝦,徐悲鴻的馬,吳作人的小金魚,黃胄的驢”。知名的畫家大都以一個代表性的物象著稱。在成為職業牦牛畫家之前,孟繁華并沒有一個明确的目标,也畫過山水魚蟲。剛到西藏的時候他經常出去采風學習,畫過山水、動物及西藏的建築物等。“後來發現畫這些的人太多了,再往後發現自己對那些内容并不是真正地感興趣。這個過程也算是一種積澱積累。其實就是在繪畫過程中,不管你是從學院派出身的也好,還是自由畫家也好,都要必須走這一條路。比如說進了美院先學素描,然後畫幾何圖形畫靜物。包括像我們自由畫家也是,隻是我們有一點好,旁邊沒有人指指點點——你今天這個畫該這麼畫,明天那個畫該那麼畫。沒有人指點我就有點偏野性那種瞎畫,當然前期是積累繪畫的技法,你前面鋪墊那條路你肯定要做好,相當于是給自己打下一個繪畫的基本功。”孟繁華說。
大學學的經濟管理專業,曾在水利局工作的孟繁華,雖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他從小就愛畫畫,工作了也沒停止過,甚至常常被同事打趣“不務正業”。有言道“3年可以培養出一個工筆畫家,但30年未必出得了一個寫意畫家”。孟繁華筆下的大寫意水墨牦牛畫,水墨濃淡适宜,畫面疏密有緻,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一頭神韻俱足,栩栩如生的野牦牛。而且既寫意又寫實。粗狂豪放中也有細膩之感,寫意中又不乏生命之真見,足見其工筆功底。孟繁華在談到他畫牦牛的經驗時說:“下筆之前,出去寫生畫了很多速寫稿,那個肯定不能偷懶。拿着照相機照完了,回來對着照片再畫,那個感覺不一樣的。它(牦牛)在跑的時候那個動态的瞬間,眼睛像快門一樣把它鎖住,記它的每一個分解動作。所以即便是這個牦牛已經跑過去了,我不必再看那個牦牛,它跑的每一步,每一步踩在哪一個角落我都一清二楚。以前剛開始的時候,是盯看着照着畫,現在不用再看了,那一眼我就把它記住了就可以把它畫下來了。”40年繪畫積澱,師從各路,最後通過自己長期的觀察,作為自由畫家的孟繁華走出了自己的繪畫風格和道路。
從前不知古人說“胸有成竹”是什麼意思,現在知道了,牦牛的形象已然根植于孟繁華内心深處,畫由心生,揮筆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