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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到天黑 煙火不會太完美

時間:2024-10-29 08:59:55

泡桐樹上的黃葉落了滿街她的生意依舊不溫不火

自從甯強入駐挑水巷開始賣炸土豆,蘇紅梅的生意就越來越差了。

蘇紅梅覺得甯強毫無職業道德,不按江湖規矩亂搶生意。之前他的攤位不在她對面,是在隔着半條街的另一邊。那邊的地理位置不太好,人流沒這邊多。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慢慢地以她的攤位為目标而移動,最後挪到了她的對面,每天沒客人的時候,他們就大眼瞪小眼。

他們都在小吃街上擺攤。小吃街不叫小吃街,叫挑水巷,原來巷的盡頭有一口井,人們每天都要挑水而過。水灑在石闆路上,天長日久,石闆越來越青,經年的摩擦仿佛可以照見人影,成為這個小城市頗有曆史古風的一條美食街。

蘇紅梅的攤位是賣炸土豆的,甯強也是。蘇紅梅嫌他在對面搶生意,經常跟他掐架,但沒啥用,甯強依舊厚臉皮地跟她搶。他的嗓門很大,炸土豆咯!獨家配方,天下第一好吃的炸土豆!無公害土豆哦!又甜又糯!

蘇紅梅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臉皮沒他厚,嗓門也大不起來。人們經常被甯強的吆喝吸引過去,有時甚至已經在蘇紅梅這下單的顧客,也退了錢去了他那。甯強抿着嘴笑,蘇紅梅恨得牙癢,她總在想用什麼辦法能治他。

可整個秋天過完,她除了多研究幾種口味的土豆來正當競争,别無他法。泡桐樹上的黃葉落了滿街,她的生意依舊不溫不火,她很着急,因為她需要錢。

蘇紅梅家裡隻能供弟弟上大學,她高中畢業就出來工作了。她的夢想就是開一個炸土豆的店,店名可以叫:土豆姑娘。她還要請在大學學設計的弟弟,好好設計一整套什麼VI,還有一個最完美的LOGO。把每一個裝土豆的盒子都印上LOGO,金黃的底色,每個人看到的時候都會過目不忘。

可現在呢,她面前隻有一盆火,一口鍋,一張包了鐵皮的桌子鑲在三輪車上。夢想是金碧輝煌的,現實卻慘不忍睹。

好在,莊傑說會幫她。他在追她,同村的男孩子,在一個汽車修理店上班。可說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他家也好不到哪去,兄弟姐妹多,家境一般。

蘇紅梅起初看着城裡有個賣炸土豆的都開了連鎖店,搞起了品牌營銷,蘇紅梅就希望自己的未來也能如火如荼。她這些年省吃儉用攢下三萬多塊錢,但離夢想還有一大截,甯強就像她生命裡的一個屎殼郎,每天給她添堵。在上午沒生意的時候,他總是拎着小闆凳過來坐着指手畫腳。

“哎,花椒要适當,多了太奪味。你這腐乳哪個牌子?要牟定的味道才好。炸土豆,看着簡單,要弄得好吃,不容易啊。”

蘇紅梅就惡狠狠地瞪他:“我要你管!”他依舊嘻皮笑臉,絮絮叨叨,蘇紅梅說:“起開起開,别影響我做事。”

甯強拎着小闆凳過去的時候,旁邊賣卷粉的趙大姐就小聲地說:“小蘇,他喜歡你喲。”

“啊”!蘇紅梅眼睛瞪大,做出快吐的表情:“怎麼可能呢,我可不要這種變态的喜歡!”

風從巷口緩慢地吹過來,挑水巷的各種香味灌進人們的鼻子裡。

後來蘇紅梅發現甯強老是在看她,在他把土豆放進滾燙的油鍋時,當他在砧闆上切土豆時,當他吹着口哨放佐料的時候,他的目光在她臉上一閃而過。她的臉就會燙起來。

一個奔向新生活新未來的諾言

莊傑有時會來幫蘇紅梅的忙。那天晚上起了北風,收攤的時候她一直在咳嗽,她收拾東西回家,看到白天熱鬧的挑水巷緩慢地陷入死寂的黑夜裡,眼睛就起了霧。

生活在底層的人最怕的,不是當下的艱苦,而是漫無目的的等待,并且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蘇紅梅在北風裡摸摸凍得通紅的鼻子,突然覺得人生好悲哀。

莊傑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他遞給她一個碩大的棉花糖:“紅梅,我買的雲,你嘗嘗。”

雲?蘇紅梅看着一團白色飄在眼前,确實像一朵雲。她咬了一口,甜得直甩頭。

她笑起來,看着這個男孩,他有年輕的面孔,也有在社會上練就的世故和精明,他說喜歡她,經常站在村頭的大橋上唱歌給她聽,她一直猶猶豫豫沒答應,她不知道愛情是什麼,是讓一個人陪着你鼓勵你艱苦奮鬥?還是看着你承受生活的苦卻無能為力?沒有怦然心動,沒有期待和想念。但她對他不反感,他們一起長大,還算門當戶對,誰也不會看輕誰,誰也不會顯得卑微。

于是,那天她坐在三輪車後吃着棉花糖,他在前面蹬得直喘氣的時候,她就說:“我們或許可以試一試。”

“什麼?”他回轉頭來,車子在柏油路上晃了晃。

“我說我們或許可以試一試。”她又說。北風呼嘯,一說話就灌進嘴裡,她又咳嗽起來,他激動得跳下來,抱住她直蹦。

“我知道你的夢想,我們一起努力,一定能很快開上一個店。”那晚莊傑說了很多遍。

這是諾言嗎?蘇紅梅一直在笑,或許是吧,一個奔向新生活新未來的諾言。她的心裡有了甜蜜,棉花糖和他的話都帶給了她很多甜蜜,讓她覺得生活沒那麼苦了。

春節過後,政府針對小城得天獨厚的資源大搞旅遊宣傳,最近挑水巷外地遊客很多,人氣很旺。

莊傑一周可以休息一天,他過來幫蘇紅梅的忙。甯強坐在對面,一臉的陰郁。他的嗓門更大了,喊得震天響,莊傑也喊,擡了盤子到路中間請顧客試吃。兩個死對頭更加劍拔弩張。

莊傑沒來的時候甯強又嘻皮笑臉地過來跟蘇紅梅搭讪,蘇紅梅對他愛搭不理,他問她:“哎,蘇紅梅,我哪裡得罪你了?”

哪裡得罪了?都明目張膽地在對面搶生意了,這還不是得罪嗎?蘇紅梅心裡想着,鼓着腮幫子卻不搭腔,旁邊的趙大姐抿着嘴笑,甯強撓撓頭一臉茫然。

莊傑發信息給蘇紅梅,興奮地對她說:“你的夢想馬上就能實現了。我有個親戚那裡有個項目需要籌款,我表弟去年拿了5萬塊,年底就變8萬了.紅梅你有多少錢,我們一起投進去。”

“真的啊?”蘇紅梅覺得不可思議。如果投10萬,不就有16萬了?這得賣多少盒炸土豆啊。

“當然是真的,我表弟錢都拿到了,正得意呢。”

甯強湊過頭來看信息,說什麼事這麼高興?蘇紅梅瞅他一眼說:“不久的将來,我就不在這賣炸土豆了。”

“那你要上月球賣?”

“我要開個店,正正規規地賣,樹立我自己的品牌。”

甯強聽了,呆呆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之後蘇紅梅湊了湊,總共拿了4萬塊給莊傑,莊傑那有3萬,一起投了進去。蘇紅梅像揣了一個極大的希望,整天變得神彩飛揚。甯強的顧客多,她也不在乎了,有時候金錢真的可以使人變得溫和。

甯強對她說:“蘇紅梅,你現在不瞪眼睛,變漂亮了。”她低着頭笑,把削得白白胖胖的土豆扔進透明的水裡。

愛情讓人甜蜜又讓人患得患失

夏天快來的時候,天黑得越來越晚。莊傑經常不見人影,以前總來接她,現在打他手機他總是神神秘秘地說:“有正事,紅梅你自己回去吧。”

蘇紅梅就自己收攤回去,相處了一段時間,她對他沒有太多的依賴,有時候她甚至覺得他不像是她的男朋友,好像隻是她的一個夥伴。就像村裡任何一個小夥伴一樣。

那晚她收攤的時候甯強說:“蘇紅梅,今天我生意好,請你吃飯?”

“吃什麼?”蘇紅梅不想跟他客氣,她始終記得是他搶了她的生意,也就是說,他賺的那些錢裡本來有一部分應該是她的。

那晚他們去吃了川菜,還有熱氣騰騰的烤肉串。就着啤酒,兩個人吃得很熱鬧。蘇紅梅覺得甯強好像沒那麼讨厭了,仔細看看他,國字臉,高鼻梁,寸頭,雖然每天對着油鍋,襯衫也還是幹幹淨淨的。

甯強舉起酒杯說:“要是以後你開店了,我來幫你打工。”

“為什麼呀?”蘇紅梅暈乎乎地問。

“因為……哎呀,不說這些了,以後你會明白的。”他灌了一口啤酒,把小肉串嚼得滋滋冒油。

蘇紅梅的臉越喝越紅,後來甯強又問她:“你要跟他結婚嗎?”

“不知道。”她真的是不知道。

“我真希望他消失。”甯強托着腮幫子一字一句地說,在朦胧的夜色裡,像一個倔強的孩子。

蘇紅梅從沒想過甯強的話會應驗,莊傑真的消失了。别人比她先知道的,那天幾個人兇神惡煞地來挑水巷找她,問你是莊傑的女朋友嗎?他到底躲在哪裡?她一臉茫然地說不知道啊,那幾個人就開始砸她的攤子。

挑水巷擺攤的同行在旁邊呆站着看熱鬧,誰也沒幫忙,隻有甯強奔過來攔着,臉都被揍青了。他把蘇紅梅拉到身後,緊緊握着她的手。蘇紅梅一身的汗,他的手心也全是汗。攤子被全部推倒在地上,摔壞的油鍋歪倒在青石闆上,白白胖胖的土豆咕噜噜滾了一地,一片狼藉。

巷口的治安員到的時候,那些人早跑光了。蘇紅梅伏在甯強的身上哭得稀哩嘩啦。

後來她打莊傑的電話,去他家找,去修理店找,始終找不到。他家裡的人早亂成一團了,莊傑慫恿親戚朋友集資上百萬,前段時間還沒日沒夜地賭博,現在躲債跑得無影無蹤。

4萬塊消失了,夢想消失了,蘇紅梅不再去擺攤,她覺得辛苦了幾年,生活突然變成了一個大笑話,變成了一場空。她再不跟甯強搶生意了,他的生意應該會更紅火,或許是她欠他的,他一心一意地幫了她,被打得鼻青臉腫。

可甯強不饒她,打了電話來直哼哼:“蘇紅梅,哎喲,蘇紅梅,我腰都扭傷了,牙齒痛得吃不了飯,削土豆的力氣都沒有,怎麼辦,你得來補償。”

“怎麼補償?”

“快來幫我削土豆當小工!”

蘇紅梅去了,其實她可以不受他的威脅,但她卻莫名其妙地擔心他的傷。她突然變成了他的小工,削土豆、切土豆、炸土豆,他像一個懷孕的女人那樣用手抵着腰,在旁邊指手劃腳。油要控制在什麼溫度,土豆要炸成什麼顔色,佐料要怎麼放,放多少,他絮絮叨叨,像一個唐僧。

天氣越來越熱,夏天的挑水巷熱鬧非凡。她終于知道甯強的土豆為什麼那麼好賣了,從土豆到調料再到火候,都保持了水準,加上蔥花、香菜、辣椒面、腐乳,她第一次吃了他弄的土豆,味道真真好。

她覺得自己以前很無知,很自大,很矯情,現在她心甘情願幫他打工,他一個人已經忙不過來了。

除了當小工,她還熬湯給他喝,因為他總是賤兮兮地說:“蘇紅梅,人家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我得喝湯補補。”

蘇紅梅每天晚上回去熬湯,第二天用保溫桶帶來,甯強說:“你熬的湯比你炸的土豆好吃一百倍。”

蘇紅梅就笑,然後熬得更用心。在晚上熬湯的時候,他的樣子常常會不經意地浮在腦海裡,他系着圍裙戴着白帽子站在油鍋旁邊,認真地沖她笑。

後來的某一天,甯強說:“我想請你做我的CEO,盤一個店面的錢有了,具體的位置裝修和你以前說的什麼LOGO和VI,你得拿主意哦!”

蘇紅梅呆呆地看着他:“為什麼要我拿主意啊?”

“因為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很久了。從第一次把攤子搬到挑水巷,我就喜歡你了。”甯強一邊喝湯一邊說,他低着頭,不敢看她,聲音越來越小。

蘇紅梅的臉紅成了西紅柿,心跳得快沖破胸腔了。她這才明白,原來這就是愛情啊,會讓人在甜蜜和興奮之後,又患得患失地盼望着和他能有許許多多的未來。

他們的店在第二年開張了,店名叫做“兩口子”,除了炸土豆,還增加了一些其他品種的小吃。盛土豆的小盒子是金黃的底色,上面有一男一女戴着廚師帽的簡筆畫。

甯強和蘇紅梅每天在店裡忙得不亦樂乎,熱油滾燙,土豆金黃,調料鮮香,愛情在辛勤忙碌的生活和腳踏實地的努力之下開出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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