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市場驅動創新和技術驅動創新不一定能夠保證産品創新的成功。著名的創新管理專家科伯恩認為，導緻新産品創新失敗的原因是一種文化因素，即“人性化”，在缺乏人性化的前提下，企業無法減輕用戶面對新技術時産生的恐懼，客戶在面對全新的産品時很難發現其價值所在。
因此，企業在采用新技術時需要對社會認知過程進行深入了解。設計思維能夠幫助企業深層挖掘用戶需求，從而發現新的創新機會。很多偉大的颠覆性産品創新往往離不開設計這一重要驅動力量。iPhone正是通過設計驅動産品形态、使用習慣模式上創新，才颠覆了人類對手機的認識，引發手機産品革命；特斯拉通過設計驅動電動汽車創新，使得沒有任何汽車和電池的任何技術或制造經驗積累的特斯拉成為電動汽車行業的領導者。
設計優秀、定位明确的産品不僅能夠有效的應對價格競争，也是參與高科技競争、國際市場競争強有力的工具。
本文以聯想YOGA案例為例，從設計驅動創新過程的視角，分析了設計驅動颠覆性産品創新實現過程。
設計驅動的颠覆性産品創新
颠覆性産品是指在産品形式、産品功能上實現重大變革、重大突破的全新産品。在形式上，颠覆性産品表現為某種獨特的、深度市場需求的滿足或者産品技術路徑上的全面的革新或者産品價值的全新設計及實現。
一般而言，颠覆性産品創新具有技術創新驅動、市場需求驅動和設計需求驅動三種路徑。技術創新驅動一般由基于基礎科學領域創新延伸的颠覆性技術的産生發起，以重大技術革新應用作為推動力；市場需求驅動則以新市場需求發起，以滿足獨特客戶需求為驅動力；設計創新則是以設計思想作為出發點，以設計思想的實現作為驅動力。
設計創新驅動主要從社會文化和使用者群體深層次的潛在需求挖掘入手，抛棄對原有産品功能進行修修補補的做法，提出新的産品功能和實現形式，以設計創新的實現和完善作為産品創新過程的驅動要素。
設計驅動的颠覆性産品創新一般表現為設計創新、技術創新和市場創新的交織協同，創新程度越高，這種交織協同就越明顯。設計驅動的颠覆性産品創新的典型特點是設計在市場需求驅動和技術創新驅動起到重要的橋梁的作用，主導并驅動産品創新流程。設計通過深度識别市場需求，從文化、社會視角（而不是競争者的視角）敏銳挖掘潛在的、隐形的甚至使用者自身無法感知、無法描述的使用者需求，并把這些需求通過設計思維展示出來，通過與技術創新、工程創新協同，創造出新的産品，從而颠覆性地滿足深度市場需求。
與技術驅動的颠覆性産品創新不同，在設計驅動産品颠覆性創新框架下，設計導向不存在具體的技術方向，隻是圍繞着設計創意實現，進行技術選型、技術創新。在一定層面上，設計創新是驅動市場創新和技術創新的指揮棒。技術創新雖然在設計驅動颠覆性産品創新中也具有重要地位，但技術創新的目标在于實現設計功能的目的，伴随着設計驅動創新的技術變革更容易驅動颠覆性産品創新的實現。
設計驅動颠覆性産品創新的過程
從過程上來看，設計驅動的颠覆性産品創新需要經過明确未來需求、颠覆性産品概念化、颠覆性創意産品化階段和颠覆性産品商業化階段。每個階段，設計要素都是驅動創新重要的力量源泉，設計團隊都會基于一定的創新目标發揮不同的作用。因而，設計創新驅動的産品創新的管理點在産品創新的不同階段也存在差異。
識别未來需求。在這一階段，設計師立足于當前産品市場，從人與産品關系的視角，對現存的産品進行全面的批判和否定，将社會文化發展、未來消費者需求進行全面分析，認知未來顧客的痛點，明确使用者的未來需求。未來需求是當前消費者自身沒有意識，無法對需求進行準确表達的需求。這種需求不是當前市場顧客的痛點，也不是主流産業企業關注的焦點，甚至表述出來也不會被當前的主流顧客、主流産業企業所認同，因而通過傳統的市場調查、消費者訪談等方式不能有效獲得。隻有靠設計師對使用者環境的發展變化趨勢、社會文化發展的趨勢進行觀察思考才能獲得。由于需求的超前性，當前的使用者不會重視該需求，也不會意識到将來會産生這種需求，因而設計師對未來的認知能力決定着識别需求的可能性和深入程度，設計團隊需要具備極強的敏銳性，需要去觀察、吸引并與潛在使用者、社會文化專家、市場專家互動，需要對當前的社會文化模型進行修正，需要極強的創新性思維能力來凝練、描述未來需求。
颠覆性創意生成。在這一階段，設計師基于自身對未來需求、未來顧客使用場景的深度認知，圍繞解決未來顧客的痛點，通過創新性思維，融入社會文化要素、未來理想要素的深入思考，創造出一個能夠将未來顧客的使用者理想進行充分全面表達的創意。這一階段，設計師關注的重點是能夠深度滿足未來需求、解決未來顧客關鍵痛點的颠覆性創意。這個颠覆性創意可以是一個系統的産品功能的架構及實現機理、路徑，也可以是影響整個産品核心價值的某個具體構件的機構、機理及實現路徑。
颠覆性創意的産品化。一旦核心的颠覆性創意生成後，就要考慮如何将創意進行工程化、産品化，通過整合現有設計資源的整合，制作出一個能夠與生産工藝、産品線契合、具備生産可行性的産品模型。這一階段表現為對産品創意設計的進一步深化和完善，但與前一階段隻關注核心颠覆性功能和價值不同，該階段解決強調産品價值的豐富性、完善性和生産的可行性。産品化是實現創意與顧客溝通的第一步，能夠使得顧客價值不再停留在想象虛拟的層面上。這一階段，設計師的主要任務與市場人員溝通，明确市場中利基顧客（一般為技術發燒友顧客），明确并細化使用者人群和場景，完善産品設計，并與負責産品的技術部門、生産部門進行溝通，提高生産的可行性，促進颠覆性産品第一次出現在市場中。如果涉及到複雜的技術創新，設計團隊需要與技術部門溝通，促進颠覆性創意能夠在技術選型上有效實現。
颠覆性産品的商業化。産品商業化的過程是推廣、優化産品，擴大目标使用者并給企業帶來競争力和利潤的過程。這一階段不僅要考慮生産的可行性，同時也要考慮使用者的經濟性和市場的可推廣性等市場營銷要素。在商業化的過程中，設計師需要根據使用者的反饋，完善新産品的設計，滿足産品的主流功能和創新功能，提升新産品與現有産品的競争能力。提升颠覆性産品對市場舊産品的替代性。這一階段，設計師通過與使用者的互動，能夠發現産品的設計改善的空間，從而推動産品進行進一步優化，更加貼合使用者的需求。在此階段，設計師還會在推動商業模式創新的生成中發揮作用，從而反過來進一步推動設計創新、技術創新和市場創新。
設計驅動的YOGA産品創新
自第一代産品于2012年面世後，YOGA已經發布了五代産品。通過YOGA創新，聯想首創多模式電腦的概念，創造了一個新的電腦品類，對傳統PC在産品形态、使用習慣、模式上了實現了颠覆創新，聯想YOGA“引領一場PC輸入的革命”。目前，YOGA在900美元價位以上的高端筆記本電腦市場中，占據了40%的市場份額。更為重要的是，YOGA将PC帶入了平闆電腦、傳統PC和多模PC共存的“PC三國時代”，成為驅動電腦市場複蘇的重要驅動力。在2016年德國柏林電子消費展（IFA）上，YOGABOOK一舉拿下包括“最具創新獎”在内的27項大獎。可以說，YOGA是聯想數年堅持設計創新、厚積薄發的産物，是聯想從創新到颠覆式創新的一個重要節點。
未來需求識别（2003年以前）。從YOGA的發展曆程來看，2003年以前是設計團隊對社會文化的發展趨勢進行審視，識别未來需求階段。2003年以前，當時的中國企業還缺乏産品創新的理念，普遍采用市場追随戰略，靠模仿樣式作為企業參與市場競争的手段。企業普遍把設計看做是做樣式，還沒有把設計作為産品創新的重要驅動力，在企業戰略中地位微乎其微。但是聯想集團作為當時中國國内的電子計算機領軍企業，敏銳地把設計作為企業産品創新的重要驅動力，最早成立了設計部門，提出了設計驅動創新戰略，設計驅動創新戰略甚至早于聯想的國際化戰略。
2001年，李鳳朗開始領軍聯想的設計部門。在李鳳朗入職聯想設計部門之時，全球電腦市場形勢一片大好，市場增長率以指數級增長。那時各大競争廠商關注的焦點在于如何提升筆記本産品的性能，以及如何通過營銷提升市場份額。但以李鳳朗為核心的聯想設計團隊并沒有僅僅止步于對現有筆記本電腦産品的設計提升，而是從人與電腦的關系視角觸動對筆記本電腦本質意義的思考。
以李鳳朗為核心的設計團隊認為，筆記本電腦作為技術創新的産物，是基于便攜性需要而創新的産品。他們通過觀察筆記本電腦使用者發現，筆記本電腦對使用者非常重要，很多使用者一天的大部分時間是與筆記本電腦一塊度過的。但是，無論是商人、工程師、教師還是學生之所以應用筆記本電腦隻是因為它的便攜性特征能夠帶來較大程度的工作、學習、生活便利，使用者和機器之間的關系實際上并不友好。從人體工程學的視角來看，筆記本電腦存在諸如屏幕太低，人手與鍵盤的關系受到限制等衆多問題，使用者在使用一段時間後在精神上和身體上都會感覺很累，筆記本電腦與人的關系是冰冷的。既然電腦作為在使用者工作生活中的一個重要伴侶，重構電腦和使用者之間的友好關系就顯得尤為重要。設計對使用者“貼心”的電腦，能夠真正成為使用者生活中的朋友，就成為李鳳朗所領導的設計團隊的努力方向。
當然，李鳳朗的觀點在當時都把擁有一台筆記本電腦作為自身身份形象象征的二十一世紀初，這種對未來需求的認知是不會被消費者理解或被産業界所接受的。但在李鳳朗的心目中，他堅信使用者對電腦的需求會随着環境的變化以及使用者和電腦的關系發生變化（見圖2）。
颠覆性創意設計（2003-2005年）。2003年到2005年是YOGA創意的産生階段。2003年後，聯想設計團隊在李鳳朗的帶領下，開始為設計“友好、貼心、能真正融入到生活的朋友”的電腦而努力。
李鳳朗認為，創意必須建立在對客戶深刻理解的基礎上,并對這種認知進行最深刻的表達。偉大的創意必須從客戶最深度需求出發，抛棄現有産品語意的概念束縛，大破大立，對産品的語意進行徹底的革命。在YOGA的創意階段，聯想設計師首先對電腦進行了重新認知。在設計師李鳳朗的理想中，電腦不是簡單的筆記本電腦的升級版，他是能夠融合未來使用者有效的真實感知和體現使用者無限生活願景的一種産品。電腦不僅僅能夠滿足使用者的諸如速度、美觀、便攜等對産品功能需求的升級，更應該體現出使用者的價值觀、信仰，創造出獨特的情感價值、社會價值和文化價值，滿足使用者和未來工作生活方式變化、時尚變革的需要。
設計團隊在創造過程中，設想了未來人生活、工作的各種場景，從瑜伽大師那裡獲得了靈感，提出了YOGA的概念。優秀的YOGA大師以柔軟、韌性為主要特點，強調了适應性。設計團隊把瑜伽的文化融入到産品創新中，并做成了一個初步的産品模型。正如名字所言，YOGA電腦能夠像YOGA大師一樣能夠将身體360度的靈活轉動，能夠滿足不同情景下的使用者使用電腦的要求。YOGA模型被認為是創造了筆記本電腦的靈活性、可用性和創新性的新标準，并在2005年獲得了紅點最佳設計獎。
但是，這個模型直到八年之後才真正轉化成産品，原因有二個。一是這個産品并不是以現實用戶為中心，而是基于未來客戶設計，反應未來生活工作方式的變革。第二，模型隻是描繪了一張未來的YOGA電腦的藍圖，與具體産品的實現還有非常遠的距離，這個模型由于設計的超前性和颠覆性，在技術實現上也需要一系列創新支撐。
設計驅動颠覆性創意的産品化（2006年-2012年）。2006年-2012年是将YOGA創意轉變成産品的時期，2012年第一代YOGA産品發布，标志颠覆創意産品化的結束。這一階段，設計團隊必須具有明确的目标客戶，針對目标客戶的需求進行全面産品設計，這是颠覆性創意從未來需求轉向現實需求的第一步。客戶需求在這一階段不再是抽象的、概念化的，而是針對一定細分标準鮮活的目标顧客群體的需求。在競争日趨激烈的電腦市場上，YOGA必須能夠發現新的藍海，追求新的定位，從而在市場上引領風向标，并帶領全球PC産業走出增長乏力的困境。在這一階段，聯想針對産品特點和當前技術水平，将YOGA定位為用戶提供的是多媒體娛樂，以及便攜性輕辦公應用二合一平闆。設計師将産品特征與理想消費者建立起聯系，針對目标客戶開發産品，豐富電腦功能設計，從而形成一個全新的産品特征系統。
在推動颠覆性創意産品化階段，設計團隊成為新産品開發項目的領導者。通過與目标客戶、工程設計者、研發工程師進一步溝通協同，來促進産品生産的實現。設計師除了專業性的設計工作外，還承擔了很多其他的任務，包括設計理念解說員、協調者和驅動者。這一階段，設計師還全面接觸市場，做市場調查，并從各種展會、媒體以及文化組織中獲取更多的設計靈感。
在這一階段，除了解決問題外，設計師團隊的溝通協同能力也非常重要。這種溝通能力，可以體現在如何闡述自己的思路，表達自己的觀點，遇到質疑如何解答等和設計直接相關的方面，也體現在如何與産品工程師配合，用自己的觀點去驅動産品開發上的團隊合作上。
到2012年YOGA産品發布的時候，YOGA不僅是一個新的電腦産品，而且創造了一個新的電腦品類，載入了電腦産業發展史。2012年發布時的售價一度超過900美元，銷售量比其他競争者多出了5倍數量，40%的電子産品相關媒體都對YOGA進行了報道。聯想也通過這個産品建立了高端産品形象。
設計驅動颠覆性産品的商業化（2012—）。從2012年到現在，産品已經經曆四代，每代産品都在外形、功能方面具有很大的提升（如圖3）。
從設計在驅動颠覆性産品的商業化作用來看，設計驅動YOGA的商業化可以大緻發展為兩個階段。
設計驅動颠覆性功能的完善提升（20122014）。雖然2102年發布了第一代産品，實質上，這一代産品（包括2012和2013年發布的YOGA）的主流性能（電腦和平闆電腦具有的反應速度、工作效率等功能）和颠覆性性能
（是指YOGA具有的能夠應對多種場景使用的性能）都比較低。典型的是，第一代産品由于産品推出的急迫性要求較高，沒有完全采用産品原型中的表帶設計方案，僅折中采用了雙軸設計，沒有完全展現YOGA模型的精髓，産品體驗并沒有實現預期的設計目标。雖然第一代雙軸設計跟原型中的概念有所不同，但相比傳統的單軸筆記本電腦的确提升了不少，也被公認為是劃時代的産品。2012年以後，設計團隊依然保持了有效的、緊湊步驟研發設計産品，尤其是在靈活性、使用不同場景上努力取得突破，盡最大可能地提升産品的颠覆性性能，以提升産品利基市場的穩固性。這一階段，設計團隊與工程團隊緊密合作，對表鍊軸設計進行了全面的工程創新，最終在2014年發布了YOGA3産品，真正意義上的YOGA設計在産品中全面實現。
設計驅動産品品類競争能力（2014-）。2014年後，YOGA實現了真正意義的産品颠覆性創新，在産品靈活性、應對多場景方面建立了領先優勢，同時在利基市場上也具有了絕對的影響力。作為一個品類，如何進一步擴大顧客市場層次，提升市場滲透開拓能力，在品類競争中提升競争力就成為決定新産品開發的任務。這一階段，聯想設計團隊與科技創新、工程創新完美的結合，深化設計，進一步完善産品功能、優化産品功能，進一步提升顧客的體驗。在2014年之後，YOGA已經發布了兩代産品，例如在2016年在設計上陸續增加了手寫闆、虛拟鍵盤等各種功能，2017年在産品的外觀上也進行了設計改進，創新性地将天線、出風口内置在鍊軸中，産品更加輕薄。可以說，各項創新功能都是出于實用目的，是聯想對于市場需求的一種反應，完全是為了用戶體驗而做的創新。這些設計創新的實現，為提升産品主流性能、增強與傳統筆記本的競争能力提供了強大支持。
此外，在提升産品主流性能和颠覆性性能的同時，設計師也把成本可行性因素納入到設計思考的範疇。如，設計團隊通過跟工程設計部門結合，優化了鍊條的設計，進一步降低了核心部件（2毫米齒輪，360度轉軸的最為核心的部件）的生産成本，從而使得産品的售價能夠保持在一定的範圍（900美元-1000美元），跟其他競争品類相比，競争力大大增強（見表1）。
結語
設計驅動颠覆性産品創新在路徑上與技術驅動創新、市場驅動創新不同：設計驅動的颠覆性産品創新是從對未來需求的識别為起點，經曆颠覆性創意生成、産品化、商業化等階段，并且每個階段的創新目标和創新行為存在差異。設計要素在推動每個創新階段實現過程中從不同的層面發揮驅動作用。對于選擇設計創新驅動産品創新戰略的企業，應根據颠覆性産品的創新階段，有效激勵設計師團隊發揮作用。同時，企業要把設計師隊伍作為重要的資源，根據對設計團隊的認知能力、協同能力、溝通能力的要求，打造能夠勝任設計驅動創新戰略的設計師隊伍，從而從根本上提升設計驅動創新能力。
本文責任編輯：羅茜文
萬方：加拿大曼尼托巴大學艾斯博商學院市場營銷系教授
姚偉坤：中國礦業大學管理學院副教授
李鳳朗：石斛（北京）環境藝術設計有限公司,L+品牌首席設計師；原聯想YOGA首席設計師
從過程上來看，設計驅動的颠覆性産品創新需要經過明确未來需求、颠覆性産品概念化、颠覆性創意産品化階段和颠覆性産品商業化階段。
颠覆性産品各項創新功能都是出于實用目的，是對于市場需求的一種反應，和為了用戶體驗而做的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