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訪問中亞與東南亞國家期間，先後提出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與“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倡議（即“一帶一路”倡議），并受到國際社會廣泛關注。俄印是“一帶一路”沿線的兩個重要經濟體，兩國對“一帶一路”倡議的理解和态度對中俄印三邊合作具有重要影響。新形勢下，中俄印三國需加強彼此區域發展戰略對接，繼續推動國際格局向多極化方向發展。
冷戰後中俄印三邊關系的發展
伴随着冷戰後經濟全球化的推進，主要發展中國家紛紛抓住機遇，實現了國家實力的不斷提升。俄羅斯經過20世紀90年代“休克療法”的震蕩期後，在普京的領導下，逐漸恢複了國家的整體實力，外交執行力顯著加強。中國在改革開放的進程中實現了和平發展，一躍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印度、南非以及巴西等都在同一時間段内實現了顯著的實力增長。衆多新興國家的湧現，導緻世界權力格局發生明顯變化，也使得包括東亞和南亞地區在内的中國周邊總體地緣戰略環境發生了很大變化。
一、中俄印三對雙邊關系穩步發展
中俄關系方面，1989年5月雙方在北京舉行會談，兩國政府宣布雙邊關系正常化。蘇聯解體以後，中俄關系繼續向前推進，但由于俄羅斯成立初期奉行向西方“一邊倒”的外交政策，在對華關系方面并沒有取得實質性進展。随着以美國為首的北約加強了對俄羅斯的戰略擠壓，加上俄國内對親西方外交政策的批評，俄于1996年調整外交政策，實施全方位外交，其對華關系開始出現實質性進展。1996年俄總統葉利欽訪華，中俄兩國宣布建立平等信任、面向21世紀的戰略協作夥伴關系，這對中俄關系發展具有重要意義。普京上台後更加重視發展對華關系，2014年5月，習近平主席和普京總統簽署聯合聲明，推動中俄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系進入新的發展階段。2016年6月，普京總統訪華，将中俄關系的戰略價值推上新的台階，訪問期間，兩國元首共同簽署了三份政治文件[1]，夯實了雙方平等互信的戰略基礎。同時，兩國還就“一帶一路”倡議與歐亞經濟聯盟對接問題開展了深入交流，并對維護《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和東北亞地區事務進行了溝通。
俄印關系方面，2000年10月和2002年12月普京先後兩次訪問印度，推進了兩國關系的發展。2002年普京訪印期間，俄印簽署了戰略宣言，同意在戰略夥伴關系層面舉行年度峰會，同時，雙方在聯合聲明中指出，兩國的戰略夥伴關系緻力于在新的合作安全秩序基礎上建立多極化世界。2003年，印度總理瓦傑帕伊訪問俄羅斯。他指出，印俄戰略夥伴關系與合作是無限制的，兩國的友好關系在變化的世界舞台上會成為一支穩定的力量；宣稱印俄兩國在反對“單邊主義”層面有着“共同利益”，強調雙方推動國際社會多極化的必要性。2015年12月，印度總理莫迪訪問俄羅斯，參加第16次俄印雙邊峰會，進一步鞏固俄印關系的發展基礎。
中印關系方面，1988年12月印度總理拉吉夫·甘地訪問北京，标志着中印關系出現了轉折。經過十多年的發展，2003年6月，印度總理瓦傑帕伊訪華，雙方簽署聯合宣言并強調要在“長期建設性合作夥伴關系”基礎上發展新型中印關系。近年來，在經濟相互依賴、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轉型等多方面共同利益驅動下，兩國合作水平得到穩步提升。2014年9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訪問印度期間用“三個夥伴”定位中印關系，即“更加緊密的發展夥伴、引領增長的合作夥伴、戰略協作的全球夥伴”，從而為中印關系的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2015年5月，印度總理莫迪受邀訪華，中印雙方就經貿、投資等領域合作進行了深入磋商，并就中方發起的“一帶一路”倡議進行了協調。2015年5月，中俄共同發表了《關于絲綢之路經濟帶和歐亞聯盟建設對接合作的聯合聲明》。圖為2016年6月29日，中歐班列（南京—莫斯科）首班列車從南京北站駛出。
二、美國是中俄印三邊關系形成的關鍵條件
盡管中俄、中印、俄印三對雙邊關系的發展為中俄印三邊關系的形成奠定了基礎，但“9·11”恐怖襲擊以及美國在歐亞大陸反恐戰略的調整，才是中俄印三邊關系形成的關鍵條件。三國在反對美國霸權，推動世界多極化和建設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方面具有共同利益。美國在中亞、南亞以及東亞地區日益增強的軍事和外交影響力，推動中俄印加強了三邊的戰略合作。可以說，對單極霸權及單邊主義的反對是中俄印三邊關系的動力之一，三國都接受基于互信的安全觀。
早在1998年12月，俄總理普裡馬科夫訪問印度時便提議建立中俄印三邊關系，對美國不受約束的權力進行制衡。2002年9月，中俄印三國首次舉行外長會晤。2005年6月，中俄印三國外長舉行第四次非正式會晤，在三國發表的聯合公報中，三國外長重申了在21世紀全球發展方面的共同利益，并強調在國際關系民主化方面要構建一個基于國際法、相互尊重、合作與多極化的世界秩序。[22015年2月，中俄印三國外長在北京舉行第13次三邊會晤，三方除了一如既往地強調推動國際關系民主化和多極化的發展外，還突出了構建合作共赢的新型國際關系的重要性，同時，三國還将中東與烏克蘭危機等地區熱點問題納入協商範疇，并強調了對“一帶一路”倡議的支持。[3]2016年4月，中俄印三國外長在莫斯科舉行了第14次會晤，三國外長就全球和地區的重要問題進行了磋商，表示要加強國際法和集體應對共同挑戰，同時，會議還對中東、北非地緣局勢、阿富汗與烏克蘭危機給予特别關注。結合中俄印三國外長舉行會晤的時間背景以及他們對多極化的反複重申可以發現，當下許多國際和地區問題離不開美國的影響，恰恰是美國對歐亞大陸權力滲透使中俄印三國具備了三邊合作的動力，從而推動了三邊關系的發展。
另外，随着中俄印周邊非傳統安全問題的日益凸顯，這種三邊關系又擺脫了單純地制衡美國單極霸權的框架，走向了合作應對地區問題的全方位合作模式。特别是中國出台的“一帶一路”倡議，為中俄印三邊合作提供了新的增長點。
俄印兩國對“一帶一路”倡議的反應
在權力轉移和國際格局重組的大背景下，“一帶一路”倡議的出台将對歐亞大陸地緣政治格局産生重要影響，特别是中俄印三邊關系也将受到某種程度的影響。在此情勢下，俄印兩國對待“一帶一路”倡議的态度也會成為中俄印三邊互動的重要變量。
其一，俄羅斯對“一帶一路”倡議的反應由擔憂轉變為參與。從地緣戰略的角度來看，俄羅斯作為歐亞地區的大國，對中國在中亞地區日益上升的影響力心存疑慮，擔心“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會對自己主導的歐亞經濟聯盟構成競争。早在2013年，俄羅斯就對中國提出的加強“一帶一路”與歐亞經濟聯盟進行對接的倡議表現出暧昧态度。俄羅斯甚至有人認為，政府應該對中亞國家施壓，阻止其參與到中國主導的地區合作項目中去。2015年5月8日，在俄羅斯的主持下召開了歐亞經濟委員會，就歐亞經濟聯盟成員國與中國的貿易和投資協定進行磋商。同時，俄羅斯還将尋求在“絲綢之路基金”項目下獲得來自中國的基礎設施投資。[4]俄羅斯謀求與中國在中亞地區進行分工，由中國負責地區内的經濟發展問題，俄方則負責在集體安全條約組織的框架下提供地區安全。盡管中俄之間存在某種程度的觀念分歧，但是在維護地區穩定和促進經濟發展方面，兩國仍然存在高度共識，這也是俄羅斯與中國試圖使“一帶一路”倡議和歐亞聯盟實現對接的關鍵。
其二，相比俄羅斯，印度對“一帶一路”倡議的态度比較模糊。印度不僅擔心中國會利用“一帶一路”倡議擴大在南亞地區的影響力，而且還擔心中方會通過這一計劃把斯裡蘭卡、孟加拉等國連接起來，對印度構成戰略包圍。[5]尤其是印度國内那些對中國持批評态度的決策者，對于中國的地區倡議并沒有很高熱情，他們主要的關注焦點還是“一帶一路”倡議給印度帶來的安全影響。有觀點認為，中方可能會憑借這一戰略擴大在南亞地區的影響，擴大在印度東北部地區的存在，特别是在中印兩國有領土争議的地區。此外，中巴經濟走廊作為“一帶一路”倡議的一部分，需要經過巴基斯坦控制下的克什米爾地區，這也可能會給印度造成過激的反應。[6]當然，印度國内也有觀點認為，即使中國會借助“海上絲綢之路”進入印度洋，但是如果印度能夠強化經濟實力，也能從這一倡議中獲得重大收益。可以說，印度對“一帶一路”倡議的看法基本上源自競争的視角，認為中國的“海上絲綢之路”服務于兩個目的：一是通過海軍外交重振與鄰國的關系，二是應對美國的“亞太再平衡”戰略。[7]正是基于這種謹慎的心态，印度總理莫迪提出了“印度制造”的口号，鼓勵為其制成品擴大出口市場。而且早在2014年6月印度就提出了自己的地區性發展規劃——“季風計劃”。此外，印度還積極緻力于國際南北運輸走廊的建設，其中就涵蓋了伊朗恰巴哈爾（Chabahar）深水港的建設，這有助于印度進入中亞市場。[8]總之，随着2015年印度總理莫迪的成功訪華，中印兩國在地區問題領域内的合作關系會邁上一個新的台階，從而有助于推動雙方在發展戰略對接問題上形成共識。
總之，雖然俄印對“一帶一路”倡議存在不同的理解和應對，但是地區問題的外溢效應和全球化背景下相互依賴的深化，使得俄印兩國在地區合作的認同方面逐步形成共識，這也為“一帶一路”倡議下的三國合作提供了有利契機。
“一帶一路”倡議與中俄印三邊合作
盡管俄印兩國都有自身的地區發展戰略規劃，但是鑒于“一帶一路”倡議的開放性和包容性，加上歐亞大陸大多數發展中國家在基礎設施建設等領域存在巨大需求，因此“一帶一路”倡議預期可為中俄印在歐亞大陸乃至更廣泛的國際舞台開展三邊合作提供巨大機遇。中俄印三國應抓住機遇，拓展和深化合作空間，努力推動國際關系民主化和多極化。
首先，進一步深化“一帶一路”倡議與俄印兩國區域發展戰略的對接。中國與俄印兩國并不存在結構性矛盾，歐亞大陸以及各自的國内市場需求為三方發展戰略對接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在區域發展戰略對接方面，中國的“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與印度的“季風計劃”有重疊之處，包括兩大區域發展戰略所覆蓋的國家以及各自開展的項目等。中印兩國可以項目為支撐，強化在沿線第三國市場的合作。在“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歐亞經濟聯盟方面，2015年5月，中俄共同發表了《關于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和歐亞聯盟建設對接合作的聯合聲明》，指出雙方在地區發展問題上互相支持，在中俄地區戰略規劃對接的框架内，推動區域經濟穩定增長，促進地區經濟一體化。關于“一帶一路”的對接主要包括三個方面：戰略對接、制度對接以及優先合作領域的對接。[9]總之，通過将“一帶一路”倡議與印俄兩國的區域發展戰略對接，不僅可以深化中俄印三邊合作，而且還會為歐亞大陸區域經濟合作開辟新的起點。
其次，加強中俄印三國戰略合作，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轉型。中俄印三國都是國際格局多極化和國際關系民主化的重要推動力量。強化“一帶一路”倡議與俄印兩國區域發展戰略對接，不僅是要通過互利共赢的合作來提升彼此國家實力，更重要的是通過這種合作提升亞洲大陸整體以及廣大發展中國家在國際體系中的地位和作用，從而改變二戰結束以來所形成的不平等的國際政治經濟結構，即要着力推動全球治理體系的轉型。事實上，中俄印在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轉型方面已經做出了卓有成效的合作，三方都是金磚國家集團以及上海合作組織的重要成員國。三國加強戰略合作，對推動這兩大新型國際組織的深化發展具有重大意義。三國之間的戰略共識，對發出發展中國家的集體聲音至關重要。例如，針對西方發達國家在國際經濟領域的主導地位，金磚國家近年來會利用峰會機制重申對G20的支持，并認為G20是推動國家宏觀經濟合作的重要論壇，有利于全球經濟複蘇和金融穩定。此外，在2016年4月的第14次中俄印三國外長會議上，三國主張提高發展中國家在全球經濟金融治理中的發言權和代表性。鑒此，中俄印三國在推動發展戰略對接的同時，需進一步豐富三國外長會晤機制的内涵，提高在金磚國家、上海合作組織以及二十國集團等多邊框架下的戰略協調與合作，進一步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轉型。
最後，着力深化中俄印三方在非傳統安全領域的合作。“一帶一路”倡議與俄印區域發展戰略的對接離不開有利的安全環境。然而，恰恰是在中俄印都具有重要戰略利益，且各自區域發展戰略都有所覆蓋的中亞地區存在嚴重的非傳統安全問題。恐怖主義、民族分裂主義和宗教極端主義三股勢力交織在一起，導緻中亞地區的安全形勢極為複雜。近來，極端恐怖勢力“伊斯蘭國”的崛起，也引發了其溢出效應對中亞地區的負面影響。在此背景下，對中俄印三國戰略安全都至關重要的中亞地區的安全需求日益上升。中俄印三方互動應順應該地區安全需求上升的現實，通過深化合作共同提供安全公共産品。特别是，三方要充分利用好外長會晤機制、上海合作組織等多邊平台，為區域安全治理提供解決方案，為三國區域發展戰略對接創造良好的安全環境。
總體而言，中俄印三邊互動正日益超越應對美國單極霸權這一傳統範疇，三方合作的内涵和外延在不斷拓展。特别是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都涉及俄印兩大經濟體，三方彼此發展戰略的對接可進一步豐富中俄印三邊合作的内涵。中俄印三方合作應本着互利共赢的原則，突出戰略引導取向，積極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轉型。
（作者單位：江西師範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責任編輯：張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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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這三份文件分别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和俄羅斯聯邦聯合聲明》、《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和俄羅斯聯邦總統關于加強全球戰略穩定的聯合聲明》和《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和俄羅斯聯邦總統關于協作推進信息網絡空間發展的聯合聲明》。
[2]PTINewsAgency,0732gmt,2June2005,reproducedas“TextofJointCommuniqueofIndian,Russian,ChineseMinisterialMeeting,”inBBCMIR,2June2005.
[3]JointCommuniquéofthe13thMeetingoftheForeignMinistersoftheRussianFederation,theRepublicofIndiaandthePeople'sRepublicofChina,http://www.fmprc.gov.cn/mfa_eng/wjdt_665385/2649_665393/t1233638.shtml.
[4]AlexanderGabuev,EurasianSilkRoadUnion:TowardsaRussia-ChinaConsensus?,June5,2015，http://carnegie.ru/2015/06/05/eurasian-silkroad-union-towards-russia-china-consensus/i9kt.
[5]林民旺：《印度對“一帶一路”的認知及中國的政策選擇》，載《世紀經濟與政治》，2015年第5期。
[6]GeethanjaliNatarajandRichaSekhani,“China’sOneBeltOneRoadInitiative”:Analysis
fromanIndianPerspective,17March2016；http://china-trade-research.hktdc/business-news/article/One-Belt-One-Road/China-s-One-Belt-One-RoadInitiative-Analysis-from-an-Indian-Perspective/obor/en/1/1X000000/1X0A5J3C.htm.
[7]DrRahulMishra,WhatChinaMUSTdotogetIndiaonSilkRoute,September17,2014.http://www.rediff/news/column/what-china-must-doto-get-india-on-silk-route/20140917.htm.
[8]ShreyaUpadhyay,‘OneBelt,OneRoad’andIndia’sstrategicautonomy,5August2015，http://www.policyforum/one-belt-one-road-andindias-strategic-autonomy/.
[9]VladimirSvedentsov,TheEurasianEconomicUnionandtheSilkRoadEconomicBelt–prospectsforcooperation,27.08.2015，來源：http://en.riss.ru/analysis/18639/；人民網：讓歐亞聯盟與“一帶一路”對接；http://world.people.cn/n/2015/0609/c157278-2712282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