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國柱／文
由于中東地區陷入了戰後少見之亂局，作為在這一地區最具影響力的大國，美國的中東政策也成為衆矢之的，備受美國及外部學者的批評。一些學者認為，美國的中東政策深陷泥潭或傷痕累累，甚至是完全錯誤以至于徹底失敗。盡管不同學者對美國中東政策分析的側重點不盡相同，但得出的結論卻基本相同或相似。美國的中東政策是否真的如此不堪？應該從怎樣的視角來解讀美國的中東政策？
筆者以為，中東地區的局勢不應，也不能作為評價美國中東政策的标準或出發點。分析美國的中東政策，自然應該緊緊圍繞美國在中東地區的國家利益，以及根據美國國家利益所确定的美國對中東地區的外交戰略和政策。
盡管不同學者對美國在中東地區國家利益的解讀略有差異，但基本都會承認，以下幾個方面基本上構成了美國在中東地區的戰略利益，即确保美國在中東地區的領導地位和在中東地區事務上的主導權；保護美國在這一地區盟友如以色列、沙特阿拉伯等海灣國家的安全；确保中東地區的能源供應安全；防止在中東地區出現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打擊恐怖主義、遏制中東地區伊斯蘭極端勢力的發展和蔓延。美國對中東地區的政策，基本上就是圍繞上述五個方面制定和展開的，并根據不同時期地區形勢的變化而做出調整。那麼，美國在上述領域的現狀是怎樣的呢？
首先，在可預見的将來，美國在中東地區的主導地位難以被撼動。一方面，美國在中東地區建立了相當穩定的盟友體系。美國中東地區的盟友在一些具體問題上與美國的國家利益并不一定完全相同，甚至偶爾會出現相左，但在地區的重大問題上，美國與盟友之間基本上能夠協調一緻；另一方面，美國利用中東地區的民族和宗教矛盾、推行“均勢”政策、大玩平衡外交，在中東地區形成了以色列與伊斯蘭世界、伊斯蘭世界内部阿拉伯國家與伊朗、阿拉伯國家内部遜尼派與什葉派之間的制衡局面，從而将中東地區事務的主導權牢牢掌握在美國手中。毫無疑問，美國仍将是中東地區最具影響力的大國。
其次，在美國主導中東的大格局下，且中東地區不同政治勢力之間形成了均勢局面，美國在這一地區盟友的安全形勢處于戰後以來最為穩定的時期。不僅以色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高枕無憂，一些海灣國家如沙特阿拉伯和卡塔爾甚至可以推出更為主動的安全政策。
再次，這一時期，盡管中東地區的一些國家政局曾經發生劇烈變化，“伊斯蘭國”也在伊拉克和叙利亞攻城略地，但中東地區的能源供應安全并未受太大影響，包括歐美國家在内的世界主要石油消費國，正享受着最近12年來的最低油價。
第四，在防止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方面，經過多年的博弈，2015年7月，美國主導的P5+1集團（聯合國五個常任理事國+德國）與伊朗就伊朗核問題達成協議，伊朗承諾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尋求、開發和獲得任何核武器，并承諾減少濃縮鈾庫存和縮減鈾濃縮能力；西方國家則相應地解除對伊朗的制裁。盡管美國在中東的一些盟友如以色列和沙特阿拉伯對伊朗核協議并不滿意，但同樣不能否認，該協議如果真正能夠得到貫徹實施，仍不失為美國在遏制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擴散方面取得的重大進展。
奧巴馬政府中東政策最受诟病的是其反恐政策，認為美國中東政策失敗的說法也多是針對美國在中東的反恐政策。我們必須承認，在美國的反恐戰略下，中東地區的恐怖主義不僅沒有受到遏制，反而有愈演愈烈甚至星火燎原之勢。盡管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美國難辭其咎。首先，美國奉行的單邊主義政策，在推翻伊拉克和利比亞極權政權的同時，打開了潘多拉盒子，為恐怖主義勢力的發展提供了土壤和環境；其次，在叙利亞問題上，美國不加區别地利用一切反阿薩德力量，直接促成了“伊斯蘭國”（IS）的興起。在IS做大後，美國又希望利用IS對抗伊朗——伊拉克什葉派政府——叙利亞阿薩德政權——黎巴嫩真主黨構成的什葉派軸心，反恐政策讓位于美國在中東的“均勢”政策。所以美國一直沒有認真地把IS作為恐怖勢力加以打擊，美國的空中打擊更多是做給國際社會看，所以不可能會有多大的實際效果。
更為重要的是，奧巴馬政府在中東地區的反恐政策，是新形勢下根據美國的實力與國家利益做出的調整。奧巴馬政府上台後，逐漸放棄了小布什政府的單邊主義政策，采用“離岸平衡”的戰略，即利用美國在中東地區的盟友如沙特阿拉伯、土耳其、伊拉克等國家的力量，通過對上述盟友提供政治、軍事支持，由美國的盟友承擔起本地區更多的安全責任和安全義務，盡量避免美國在中東地區的直接軍事投射。離岸平衡戰略大大減小了美國在中東地區反恐的财政負擔，更是減少了美國軍人的傷亡。盡管有學者因此指責美國不負責任，甚至是給中東留下了一個爛攤子。但從美國國家利益的角度看，奧巴馬政府的這一戰略，何嘗不是在美國國力相對下降，外交重心東移的情況下，“巧實力”（SmartPower）戰略的一種嘗試呢。與小布什政府相比，奧巴馬政府的美國中東政策，少了一些單邊主義色彩，但多了一些理性和謹慎。
綜上所述，美國的中東政策，并非是為了維護中東地區的和平與穩定，亦非要擔負起美國在這一地區的國際責任或義務，而是以美國的國家利益為依歸，即最大限度地維護美國在中東地區的利益。
（作者系浙江大學美國研究中心教授）
（責任編輯：徐海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