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子(中國社會科學院曆史研究所研.."/>
人人書

雜誌

保存到桌面 | 簡體人人書 | 手機版
傳記回憶文學理論偵探推理驚悚懸疑詩歌戲曲雜文隨筆小故事書評雜誌
人人書 > 雜誌 > 正祖“北學”,與乾隆同迎盛世

正祖“北學”,與乾隆同迎盛世

時間:2024-10-25 07:03:35


    李花子(中國社會科學院曆史研究所研究員)

“丙子之役”後,朝鮮上下暗自稱清帝為“胡皇”、清使為“虜使”,對清朝的朝貢和蔑視奇怪地共存着。朝鮮知識分子還一度極力主張複仇雪恥的“北伐論”。甚至在明朝滅亡60周年時,朝鮮國王還修建了一座名為“大報壇”的祭壇,專門祭祀明朝皇帝。這種敵視清朝、排斥清朝一切文物制度的“華夷觀”持續了100多年。直到正祖上台後,朝鮮對清朝的态度才煥然一新。

從“北伐”到“北學”

正祖李祘(音同算)出生于1752年,是前任國王英祖的孫子,7歲時被冊封為王世孫。他的父親——英祖次子李愃(音同宣),在代理政務時陷入政治鬥争,被英祖關入米櫃,8天後活活餓死。那年,李祘10歲。随後,他被過繼給早已去世的英祖長子,作為養子入嗣。

由于目睹了父親慘死的一幕,李祘小小年紀便小心謹慎,生怕卷入政争。為了躲開政争,他開設了一間名為“皆有窩”的圖書室,一心鑽研學問。他搜羅了很多書籍,非常關注當時清乾隆朝的文化。

1775年,81歲高齡的英祖讓李祘代理聽政。第二年英祖去世,24歲的李祘繼承王位,成為朝鮮王朝第二十二代國王,即正祖。

繼位以後,正祖表面上仍強調尊明大義,但實際上已認識到清朝經濟、文化的高度繁榮和朝鮮的相對落後。他對清朝的先進文化和技術抱持着開放、接納的态度。

正祖的态度也得到部分知識分子的支持。當時一些朝鮮知識分子以“燕行使”的身份前往北京。“燕行使”是朝鮮與清結為宗藩關系後,定期派遣至北京朝貢的使者。清朝的繁華景象、風土人情令他們難忘,他們寫下的所見所聞,後世統稱為《燕行錄》。這些學者親眼見到清朝保留了先進的華夏文明,而不是什麼蠻夷做派,開始主張吸收學習清朝文化和制度。

位列“朝鮮詩文四大家”的樸齊家就是其中一位。他曾4次作為使臣前往北京。其間與清朝的文人、書畫家交往甚密。他把清詩介紹到朝鮮,同時向清朝介紹朝鮮詩,為中朝的文學交流作出重要貢獻。1778年,他将自己一本提倡向清朝學習的書定名為《北學議》。“北學”來自《孟子·滕文公上》的記載——身為“南蠻”的楚國人陳良,由于“悅周公、仲尼(孔子)之道”,而“北學于中國(中原列國)”。從此,朝鮮凡是主張向清朝學習的思潮或流派都被叫做“北學”或“北學派”。

“北學派”還有一位重要的代表人物叫樸趾源。他出身名門,1780年随堂兄樸明源率領的使團到熱河的避暑山莊朝賀乾隆70歲壽辰。回國後,他将自己從義州出發到北京再到熱河,以及返回北京的一路所見所聞記錄下來,對清朝社會進行了細緻的描摹,寫出了26卷本的《熱河日記》。書中還有他與中國名士、文人的交遊内容,對清朝的先進文化、制度都有所介紹。他還批判了朝鮮保守的“華夷觀”,辛辣諷刺了守舊思想,倡導“北學”思想。

那段時間,朝鮮使行人員回國後所寫的報告——“使臣别單”和“譯官手本”中,不再有“清朝出現危亡之兆”等危言聳聽的字句,即使清朝有白蓮教起義,西征、南征之事,或貪官腐敗等内政弊端,他們也都可以客觀描述。這表明朝鮮開始以平和的心态和客觀的态度看待清朝。

正祖也不像前代國王那樣慨歎中原無“河清之報”——意指黃河之水尚未變清,中原仍由夷狄統治。正祖所關心的是清朝的城郭濠池、市肆、漕運制度,以及《四庫全書》等文化編撰事業。而他最關心的是“利用厚生”之制,即如何利用技術,使民衆富裕起來。

“北學派”代表人物洪良浩于1783年3月從北京回國後,告訴正祖北京和沈陽一帶使用水車灌溉的情況。正祖當即命令工匠造出10輛,分送朝鮮各地推行。不久洪良浩再次上書,系統介紹了清朝的車制、磚窯燒制、驢羊畜牧等,正祖也都悉心學習。

得益于正祖對清朝文物制度和先進技術的開放态度,“北學運動”在18世紀後期的朝鮮蓬勃興起。

“三藩之亂”檢驗了朝鮮的忠誠

朝鮮能克服對清朝的敵意,除了正祖本人的開明,還因為随着時間流逝,丁卯、丙子之役所造成的仇恨和恥辱感逐漸淡化。同時,康乾年間清朝局勢穩定,經濟、文化高度繁榮,特别是經過康雍乾三代不懈地開疆拓土,清朝的疆域空前廣闊,朝鮮認識到清朝不會猝亡,所謂“夷無百年之運”顯得不合時宜。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康乾時期對朝鮮的政策逐漸轉為寬容。

“三藩之亂”是檢驗朝鮮忠誠度的試金石。三藩之亂曆經8年,中國的南方、西南及西北衆多省份卷入,對于入關不久的清朝來說無疑是個重大考驗。雖然朝鮮國内反清勢力蠢蠢欲動,民心洶洶不安,但是朝鮮始終沒有任何反清動作。

當清朝度過這一重大危機,平定三藩,在中原的統治愈加穩固時,清朝對朝鮮的信任度增強了。康熙年間,清朝永久免除了朝鮮白金、豹皮兩種貢品,朝鮮進貢的很多“謝恩”特産還被發回,充當第二年的貢物。

當時,朝鮮使臣在北京購得《十六朝廣紀》等野史,其中将“仁祖反正”記為“篡奪”。朝鮮擔心清朝編纂《明史》時會出現同樣的寫法,便請求清朝正确書寫這段曆史,稱“史事辨誣”。雍正帝同意了朝鮮的請求,還将尚在編纂的《明史·朝鮮列傳》中有關仁祖的内容抄送給朝鮮查看。

在邊務問題上,清朝幾位皇帝都采取了寬容的政策。康熙五十三年(1714年),朝鮮要求撤回在圖們江以北建屋、墾田的清朝兵民,得到允準。雍正、乾隆年間,朝鮮又要求撤回清朝在鴨綠江邊設汛的計劃,也得到允準。從清朝的角度看,這樣做是出于懷柔朝鮮邊疆的目的。但朝鮮也因此在鴨、圖二江以北地區構築了一個緩沖區,這對鞏固朝鮮邊疆十分有利。

值得一提的是,乾隆帝對朝鮮的寬容尤甚。無論是在北京、盛京(今沈陽),還是在熱河行宮,乾隆帝接見朝鮮使臣時,都會問候國王是否平安,還特别禮遇朝鮮使臣。1794年,在北京皇宮舉行的年終宴和年初宴上,乾隆帝不但召見朝鮮使臣,還親自賜酒給使臣喝。

乾隆時期也是清初向朝鮮派使次數最少的。很多文書,包括皇帝的敕書也由朝鮮使臣帶回,而不再專門派敕使,以此減輕朝鮮接待敕使的負擔。乾隆帝還通過谕旨一再表揚正祖,如:“朝鮮國王,恪守藩封,歲修職貢,于屬國中最稱恭順。”正祖在世時立了世子,請求清朝冊封,清朝派使予以冊封,但不久世子去世,乾隆對此深表哀悼。後來正祖又得新世子,再次請求清朝冊封,乾隆十分高興,又派使予以冊封。

與之相呼應,正祖對清朝的事大禮節也盡心盡意。他曾親自動手檢查使行的貢包,查看貢品有無質量問題。而向來被朝鮮視為邊防重地、與清朝接壤的地方,在正祖時期也得到了開發。如一直作為天險處于未開發狀态的“廢四郡”地區(鴨綠江上遊邊境),于1793年開始允許百姓開墾入住。

文化達到“真景”巅峰

這一時期,朝鮮一方面“北學”于清朝,一方面産生了文化自信,漸漸發展出自己的固有文化。

正祖本身就很有文化修養。在朝鮮27代君王中,有個人文集的并不多,正祖著有流傳于世的個人文集《弘齋全書》。這部文集可謂鴻篇巨制,共180卷,100冊,内容十分豐富,其中《日得錄》記錄了正祖在經筵等各種政事活動中,與大臣、閣僚、儒生們進行對話,以及對他們下命令的内容。

正祖繼位後開設了奎章閣。奎章閣既是一個藏書的圖書館,又是從事書籍出版的機構,還是學者集中治學和提供政策咨詢的機構。這裡不僅有中國圖書,還有朝鮮圖書,并不斷刊行和收藏新書。通過奎章閣,正祖得以推行他的文化政策。直到今天,奎章閣仍是韓國國學研究的重鎮。

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中,朝鮮的文化空前繁榮,達到“真景文化”的巅峰。“真景”一詞來源于“真景山水畫派”,這一畫派是由畫家鄭敾(音同善)在英祖時期創立的。他擺脫了對中國畫的模仿,開始用自創的手法表現朝鮮的山河、疆土。“真景”由此成為後世對這一文化大發展時期的稱呼。

真景山水畫法還擴展到風俗畫領域。金弘道是一位民俗畫大家,他的作品主要表現春耕秋收的農民、打鐵的匠人等庶民生活。另一位風俗畫大家申潤福的作品則描繪蕩秋千的女人、在河邊洗衣的婦人、賣酒女郎、調戲她們的酒客等。他甚至還畫一些情色場面,以藝術的手法直接沖擊已經僵化了的朝鮮儒教文化。

在書法上,朝鮮也有了自己的字體。在很長一段時期裡,由于受到排清尊明意識的影響,朝鮮書法在明的基礎上沒有任何進步,但随着“北學”興起,清代的書法藝術傳入朝鮮,朝鮮書法家學習所長,創立了“東國真體”。

代表人物之一的金正喜,出生望族,很有才氣。相傳,“北學”代表人物樸齊家看到他的字後,決定将他收入門下。金正喜繼承了老師“吸收外物而善己”的“北學”思想。1809年,20多歲的金正喜随做使節的父親一起前往北京,見到了清朝的金石大家翁方綱和阮元,欣然求教。翁方綱當時已經70多歲,是北京學術界的元老。他見到金正喜多才,稱贊他“經術文章,海東第一”。阮元則給金正喜起了一個雅号——“阮堂”。日本當代學者藤塚明直評價他們三人的會面是“中韓文化交流的曆史性事件”。

金正喜通過與翁方綱、阮元等人的交流,吸收了清代考據學的精髓,在經學、金石學、繪畫、音韻、天算、地理學等方面,都有所成就,甚至被清代的學者稱贊為“海東第一通儒”。

在書法方面,金正喜學習了翁方綱的書法,他溯之而上,學習趙孟頫、蘇東坡、顔真卿的書法,再溯之而上,認識到漢魏的隸書體現了書法的根本,因而勤學苦練、認真模仿。在此基礎上,他創造出拙樸清高的“秋史體”,确立了在韓國書法界的獨特地位。

18世紀的中國,正值康乾盛世。同一時期,朝鮮在中國的影響下,也迎來了一個文化最燦爛的時期。


   

熱門書籍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