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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群像的《巴黎評論·作家訪談》

時間:2024-10-25 02:42:17

《巴黎評論·作家訪談》中譯本的第三冊收錄了對T.S.艾略特、石黑一雄等16位名作家的訪談。

書中收錄的作家T.S.艾略特

《巴黎評論·作家訪談》作家訪談的三種功能

著名的《巴黎評論·作家訪談》系列,中譯本出到了第三冊,收錄包括T.S.艾略特、石黑一雄等在内的16位名家訪談。讀《巴黎評論·作家訪談》,至少能收獲三種“好處”:一、了解作家的一些生平事迹。并不是每一位受訪者都像米蘭·昆德拉那樣,絕口不提個人事迹,而隻談小說的藝術。照我的觀察,在談論個人事迹方面,“垮掉派作家”特别有興趣,比如收錄在第三冊裡的詩人艾倫·金斯堡,“極簡派作家”雷蒙德·卡佛話也不少。二、有些作家,雖然大名如雷貫耳,可事實上我們并沒怎麼讀過。通過他們的訪談,可以形成一種初步印象,幫助我們下定決心去讀他們的大作,抑或仍舊丢在一旁,因此有一種篩選功能。對“沒讀過但不妨裝專家”的人士來說,《巴黎評論·作家訪談》或能提供不少幫助。三、多位名家聚于一冊,形成一幅“群像”。這裡有個小萬神殿,讓人一次性看個夠。通過“群像”,我們還可以交叉比對,知道了在文學理念或别的什麼方面,哪位名家跟哪位名家不對頭,擺在一塊兒,是要打架的。這些都挺有意思。

不過,以上種種,或都不是最重要的。《巴黎評論·作家訪談》的讀者一般都帶着一個更功利也更崇高的目的:希冀從那些名家身上學得一招半式,或寫作的一整個兒秘訣,用于自身,到哪天,也被《巴黎評論》訪問上了。關于這件事,讀者自個兒的挖掘能力固然重要,但也關乎受訪時名家們的狀态,以及他們能發揮出來的真實水平。《巴黎評論·作家訪談3》裡,美國詩人埃茲拉·龐德受訪時,狀态非常不理想,“有時候他忘了從哪兒開始,就會變得極其沮喪,而他一生都以敏捷機智著稱”。通觀全篇,龐德的回答常常文不對題,跳躍性極強,顯得頗為玄虛,要是被曾将龐德稱為“冒牌貨”的俄裔美國小說家納博科夫看到,就添了攻擊的炮彈。與龐德多有交往的T.S.艾略特,訪談中保持了一貫的思維清明,不過,拿這個訪談與他的文論一比,智性濃度就顯得淡薄了。當然,這不是說,讀了就沒有收獲。

《巴黎評論·作家訪談3》裡,我覺得讀過之後獲益最多的,是以下三位受訪者:索爾·貝婁、卡洛斯·富恩特斯、菲利普·羅斯。墨西哥作家卡洛斯·富恩特斯1981年接受《巴黎評論》采訪。他談墨西哥國家的形式主義;談跟英語系小說家比,西班牙語系小說家的優勢在哪裡;談攝影術、電視,甚而轉述電影導演布努埃爾的一個說法,都讓人印象深刻。不過,最讓我有感觸的,是富恩特斯比較拉美文化與西方文化的一段話:“拉美文化的一個基本元素就是,它是西方文化的一個奇異分支。它既是西方,又不是西方。所以我們覺得,我們必須比法國人和英國人更了解西方文化,同時也得了解我們自己的文化。這有時候意味着你得重歸印第安文化,然而歐洲人覺得他們完全不必去了解我們的文化。我們必須了解羽蛇神和笛卡兒。他們覺得了解笛卡兒就足夠了。所以拉美一直在提醒歐洲承擔起普适性。因此,博爾赫斯這樣的作家就是一個典型的拉美作家。他如此歐洲化,隻更凸顯出他是個阿根廷人。沒有歐洲人會像博爾赫斯這樣覺得必須逼近極限,創造現實。他不是複制現實,而是創造了新的現實,以填補他自己的文化傳統中的空虛。”

在我看來,當前我們也面臨着富恩特斯提到的相似的境況。自然,中國文化并非西方文化的“奇異分支”,可是在全球化時代,我們的文化已容納、吸收、混合了多少異域因素?文化和文化之間,已纏繞到何種程度?恐怕是任何人都不能條分縷析了的。當前時代,“傳統”這個概念的範圍,已然比T.S.艾略特時代擴大得多。因此,當前我們的文化人、作家的任務,也必然艱巨得多,如果多多少少還想做出點成績的話,富恩特斯的建議值得參考:紮根于我們自身的文化,同時也要對西方文化有透徹的了解,甚至可能比法國人和英國人更了解;并非複制現實,而要創造新的現實。若再計較起來,任務顯然不止于此。

采訪者與作家之間的對峙

《巴黎評論》1984年刊發的美國作家菲利普·羅斯訪談,有一股特别的張力,來自于采訪者與受訪者之間的“對峙”。一般的訪談,《巴黎評論》或别的什麼地方的,采訪者起的多是一種引導作用,采訪者與受訪者之間,極少談得上在做一種平等交流,不然,我們便稱之為“對談”了。在《巴黎評論》的這個訪談中,很多時候,羅斯闡述意見的同時,還扮演一種訓導的角色。舉個例子,在“作家本人與筆下人物有多少相似性”這個經典問題上,羅斯一連在兩三個問題中做了詳細回答,中心觀點是:可以有相似之處,但不可能等同。盡管如此,直接将羅斯小說《被釋放的祖克曼》主人公等同于羅斯本人的采訪者接着發問:“《被釋放的祖克曼》主人公父母的去世跟你本人父母的去世有何關系?”在之前的問答中,我們看到,雖然問題已然解決,但羅斯不介意站在不同角度再多說點什麼。不過,在被問到上述這個問題時,羅斯忍不住來了串連珠炮式的反問:“那你為什麼不問一下蓋博·沃勒克母親的死和我父母過世之間的關系呢?那可是1962年我的那本小說《放任》的源頭。或者問一問我發表的第一個短篇《下雪的時候》的核心——父親的去世和葬禮……”這才算終結了采訪者在這個問題上的糾纏。

之後,在羅斯筆下女角是否有違女權主義這個問題上,兩人又做了一番相似的鬥争。讀完整篇訪談,我的觀感是:采訪者有時候顯得過于懵懂和天真了(在采訪羅斯之前,采訪者甚至出過一本關于羅斯的研究著作)!羅斯簡直是一直在“吊打”采訪者。但這篇訪談之所以精彩,也應該感謝這位采訪者,要不是她的稚拙以及一點點不肯輕易散去的“敵意”,沒準訪談的精彩程度就要大打折扣了。

對采訪問題感到不滿的,不止羅斯一人。在海明威、納博科夫等人那裡,有時候對采訪者的态度,要比羅斯更“粗魯”,名作家并非好脾氣的代名詞。可是,要比粗魯,佼佼者中還有佼佼者。接受《巴黎評論》采訪時,奈保爾時常非常尖刻:對于采訪者的問題,他多次要求“換個措辭”,問得更具體些,還質疑采訪者“你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好像采訪者連一點基本功都沒有。要是讀者知道,奈保爾曾将采訪者統稱為“猴子”,那麼,對他的粗魯态度也就不會覺得十分驚奇了。将奈保爾的态度與《巴黎評論·作家訪談3》中另一位英國移民作家、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石黑一雄一比,就會覺得後者是過于彬彬有禮了。

粗魯之外,奈保爾還呈現了他乖戾的一面。采訪者問:“(法國詩人)瓦萊裡不是說過,世界的存在是要被寫入書中。你同意嗎?”奈保爾答:“或許世界的存在是要被思考,是要進入人們的沉思。然後你就會享受這個過程,它就具有了某種意義。否則你就活得像隻小狗:汪汪汪,我現在要吃東西,汪汪汪。”老實講,當看到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突然學起了狗叫,一時之間,我有一種“絕對是自己看錯了”的感覺。

說了這麼多,沒怎麼說到很多人關心的寫作秘訣這件事。雖然,也有一些作家提了點建議,可事實上,更多作家說,寫作這件事沒法教,沒有一蹴而就的寫作秘訣。或者,作家們一邊提建議,一邊說沒法教。T.S.艾略特說,提籠統的意見是危險的,較好的做法是針對一篇具體作品,做一些具體的批評。像約翰·厄普代克這樣的作家,甚至覺得,談論寫作而不是去寫作是可疑的;接受采訪,侃侃而談,也是可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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