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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餅鋪

時間:2024-10-25 10:05:56

奶奶家樓旁邊有一個頂很高的像倉庫一樣的房子,雖然空曠,但窗戶少,終年黑洞洞的,據說以前是食堂,自我記事起,已經改作換面條、打燒餅的鋪子了,但大人們還是叫食堂。

那是一座磚房,裡面為長方形,靠東邊是換面條的——現在沒再見過換面條的了,就是拿面粉換面條,以物易物,不使錢。家裡這天吃面,奶奶就給我一個不鏽鋼的小盆子,往裡面舀幾瓢面,我就出門了。下樓,樓下是一條挺寬敞的水泥地,邊上是一人多高的磚頭圍牆,圍牆裡面是汽修廠,汽修廠大約是廢棄了,終年都沒什麼聲音。圍牆下樹了一溜竹籬笆,爬着暗綠色葉片厚實肥大的木耳菜。這菜吃起來黏黏糊糊的,我不喜歡,但是會結紫色的漿果一樣的軟豆子,一捏一股水,很紫,倒有點意思,于是我經常摘一把。

往食堂去的時候是不摘的,我端着面,走到樓頭往右一拐即是。走進食堂眼前忽然就暗了,得适應一會兒才能看清。換面條的地方有一個非常高、非常厚的面缸,一個中年婦人拿過我的小盆子,在一架秤上稱了重量,便把面倒進面缸,于是騰起一陣小小的白色煙霧。面條有很多種,粗的細的、圓的扁的,我家吃韭菜葉那麼寬的居多。婦人從案子上撈起一把面條,在手上團一下,兩手抓住用力一拽,這團面條就落進了我帶來的盆裡。

換面條的地方永遠飄着面粉和生面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烏黑的地面上總是浮着一層薄薄的面粉。換面條的時間,靠西邊的燒餅鋪尚未營業,因此食堂很安靜。

我更喜歡晚飯前去買燒餅,因為打燒餅是很好看的。

買燒餅時通常暮色已經上來,食堂開了昏黃的燈,此外就是燒餅爐子裡不時映出的紅色火光,食堂裡給人一種影影綽綽的感覺。燒餅爐子很特别,分為兩部分,下半部分有半人多高,是泥塑的爐膛,很深,揉好的燒餅要貼在爐壁上;上半部分由熟鐵制成,一張圓形的鏊子蓋住爐膛,鏊子用三條粗粗的鐵鎖鍊吊着,握住鐵鍊可将鏊子推開或者關上,從爐膛裡起出來的燒餅還要放在鏊子上烙一會兒才行。

打燒餅的是兩口子,男的微胖,很敦實,負責做燒餅以及把燒餅放進爐膛内;女的看上去很年輕,皮膚細白,頭發剪得很短,永遠亂糟糟的,她管燒火,有時也給鏊子上的燒餅翻面。

燒餅鋪的桌案很大,一半地方都放着揉好的發面。打燒餅的用一小片薄鐵皮切下一塊劑子,在抹過油的白鐵案子上揉出一個光滑的面團,掂起一個小巧的擀面杖,把面團擀成牛舌形狀。案子上有個大海碗,裡面放着油、面粉和椒鹽拌成的油酥,打燒餅的伸手一蘸,順勢抹在“牛舌”上,“舌頭”的一頭用左手卷起,另一頭用右手掌搓成很細的長面條,左手輕推面卷,長面條就繞在面卷上了。然後立起來壓平,擀成小圓餅,左手一托,右手握住鎖鍊推開鏊子,映出紅色的爐光,“啪”的一聲,燒餅就貼在爐膛上了。鏊子再蓋上。

過不多大會兒,就得用一個火鉗把燒餅從爐膛裡夾出來,在鏊子上烤熟,這就做好了。

“要幾個?”打燒餅的擡頭問。

“一塊錢的。”我說,把錢投進一個盒子裡,把我家盛燒餅的竹筐遞過去。我記事的時候燒餅是一塊錢五個,後來漲價,變成四個,再後來兩個。大人們偶爾還會感慨一下燒餅做得越來越小。

不過,那時候剛出爐的燒餅很大很厚,熱騰騰的,噴香,用油紙包着,落在竹筐裡時,燒餅發出沉悶的聲音,竹筐變得沉甸甸的,油紙沙沙響。

一旦買燒餅,那多半是家裡買了鹵的豬頭肉或是大腸之類,要把燒餅掰開夾着吃。那時候發面用老面頭,而不是酵母,故而揉面時需要放堿中和。手揉容易揉不開,有時燒餅掰開,能看到裡面豆子大小深黃色的一塊,那就是堿,不能入口,要小心摳去。童年時我挑食,一向不愛吃肉,尤其是豬肉,但是燒餅夾豬大腸,卻至少能吃半個。

晚飯這樣簡單地吃,多半是在夏天,天氣太熱,大人不願意做飯,于是隻熬一鍋綠豆湯,以燒餅豬頭肉對付過去就得了。這樣的晚飯可以不必上桌吃,不用立奶奶那些“腰挺直、腳放正、不準說話”的飯桌規矩,我媽在廚房裡幫我夾好豬大腸,我随便站着、走着,看着動畫片《貓和老鼠》就吃了,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輕松,甚至有點浪漫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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