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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頔:不怎麼悲傷,隻是有時挺矯情

時間:2024-10-23 10:52:58

有人說他在“販賣悲傷”,他卻說“寫歌和被人喜歡是兩碼事”

文張弘編輯方奕晗

7月20日,馬頔出現在北京鼓樓附近的一間小型錄音棚裡。這是音樂類節目《大事發聲》的直播現場,馬頔的脖子上挂着木吉他,光着腳唱歌。該節目号稱以高端的影音技術創造前所未有的網絡直播體驗,此前受邀的嘉賓包括伍佰、趙雷、張震嶽等。

馬頔的演出從《時間裡的》開始,以《孤島的歌》收尾。50分鐘,他唱了8首歌,收看直播的人數從70萬增長至164萬。

5年前,2011年8月4日,同樣是夏天,同樣是在鼓樓,姚記炒肝店裡正進行着一次在事後看來非常重要的聚會。堯十三記得,那是一次網友見面,他剛從學校畢業,直奔北京,第一次和馬頔、宋冬野、不貳等麻油葉成員見面,籌劃他們的第一次演出。

3天後,麻油葉在江湖酒吧集體亮相。“來了三四十人,我們高興得不得了,沒見過這麼多人。”宋冬野告訴《博客天下》。

麻油葉是一個民間音樂組織,由馬頔發起,邀請活躍在豆瓣上的音樂人加入。麻油葉三個字來自馬頔名字的拆分—馬由頁。作為創始人,他也被大家稱為“馬老闆”。

為了組建這個音樂組織,馬頔四處找人。他聯系到宋冬野,但後者一開始并沒有興趣加入,原因是他在聽了馬頔的歌之後,覺得錄得特别不好,基本上就是手機mp3錄音的方法。“大家其實都不怎麼好,但總是要攀比一下。”宋冬野說。直到後來,他聽到堯十三的歌,“大家聊得來,一拍即合”。于是,馬頔、堯十三、宋冬野成為麻油葉的第一批成員。

如今,他們三人都是摩登天空的簽約音樂人,出過專輯,做過巡演,在能容納1.5萬人的北京工人體育館開過演唱會。今年9月,馬頔即将赴美巡演,宣傳海報上說,他将成為首個全美巡演的中國民謠音樂人。

我特别喜歡當初的自己

《大事發聲》開場前的訪問時段,馬頔顯得手足無措。他面部表情僵硬,長時間低着頭,刻意回避鏡頭。主持人介紹,“他将主流和獨立音樂結合在一起,用詩意的筆觸描寫生活的感覺”。馬頔笑笑,插話:“詩意還不太敢說,就是會寫比較押韻的排比句。”

每唱完一首歌,馬頔都要拿毛巾擦去臉上米粒大小的汗珠,并且咧出笑容,以緩解現場沒有觀衆的尴尬。每到這個時候,就會有多條“臉上寫着一個大大的尴尬”的彈幕在視頻中穿過。

這已經不是馬頔第一次在鏡頭前表現出不适了。今年3月的一期《天天向上》裡,他同樣手足無措,甚至更加嚴重。節目中,馬頔極其配合地唱了一首提前錄制的《南山南》,又小聲念了幾句新歌裡的歌詞。除此之外,他幾乎是不存在的。

蘇陽從視頻中看出馬頔的尴尬—這并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大男孩。蘇陽是馬頔的歌迷,曾經多次看過他演出,甚至當面采訪過他。在蘇陽看來,馬頔把控不了大場面—他還是在LiveHouse裡最自在。她提到一次演出,2014年麻油葉的三周年紀念場,1000多名觀衆擠在三伏天的麻雀瓦舍中,現場隻有兩台形同虛設的空調。5個多小時現場表演,蘇陽用“熱血”和“酣暢淋漓”來形容。馬頔在那裡“完全不會拘束”,不僅飙髒話、開玩笑,還把自己的未婚妻拉上舞台當衆接吻,并鼓動觀衆上台,杜蕾斯和冰棍被他扔得滿天飛。剛開始唱歌的那幾年,馬頔沒有在公衆面前尴尬的煩惱,他需要面對的是生活的窘迫。

他和宋冬野曾經為賺到400元演出費興奮不已。那是2012年春天的一個夜晚,兩個人騎着小摩托車回安河橋的住處。在此之前,他們剛剛結束在鼓樓的演出,酒吧老闆給了他們每人400元酬勞。“破紀錄了。”宋冬野說,平時隻能拿100塊錢左右,十塊二十塊也有,甚至不給錢白唱。“酒吧老闆還請我們喝酒,從來沒有過這種待遇。”如今已經成為酒吧老闆的宋冬野回憶道。

那個時候,馬頔還在一家國企上班,每天在北京城到處轉,查看燃氣管道,拿着每月800元的實習工資。宋冬野還沒有寫出後來傳唱甚廣的《董小姐》,堯十三剛從武漢大學畢業不久,到北京投靠組織。

這三個被公衆和媒體譽為“民謠代表”的歌手,都對一次在酒吧演出的經曆記憶猶新。其中的一些細節,馬頔直到今天都能脫口而出:“宋冬野、堯十三和我,周六的傍晚,在二環路邊上一個叫作業坊的酒吧。前一天晚上宣傳,30塊錢一張票。我們演出開始到結束,唱了兩個小時,都是自己的歌,沒有一個觀衆,喝酒的也沒有。隻有酒吧老闆一個人在吧台聽我們唱歌。唱完之後,老闆給了我們100塊錢打車回家。”

“很高興,自娛自樂。”他流露出懷念的神情。實際上,這隻是他們衆多沒有觀衆的演出中的一場。馬頔曾在另一次采訪中提起這段經曆:“我特别喜歡那會兒的我。雖然沒人,但做的都是最純粹的,大家一塊兒玩。現在的話,都會摻雜一些……你知道那種感覺,要考慮很多現實問題。大家出錢看演出,你要讓大家看得高興,這是最重要的,是我們的職責。”

2010年,被多次學業警告的馬頔從天津一所大專的物流管理專業畢業,回到北京。他做過很多工作,賣課程、電話銷售、賣場的售貨員等。馬頔說,賣課程期間,他是門店裡賣得最多的,兩個月連跳了兩級。“當時的想法就是好好上班,多掙錢。”

後來,他通過網絡結識了堯十三和宋冬野,三人聊得來,就住到了一塊。那是宋冬野在安河橋的房子,60平方米,他睡卧室,馬頔睡書房,堯十三睡客廳。“我們三個互相救濟,誰有閑錢就大家一塊吃。”宋冬野說。

最窘迫的時候,馬頔兜裡隻剩下兩塊錢,走在路上撿到5塊,買了一桶泡面和一根火腿腸。

在國企待了3年,馬頔過着“麻木”的生活:早上6點起床,吃早點,8點到單位上班,中午休息一會兒,下午繼續工作,4點半下班。他最開始的工作是巡查管線,一年後,進入辦公室,寫報告和報表。

2013年春天,趁着一次小長假,馬頔去太原找貳佰。貳佰說,那幾天他們每天喝酒喝到大醉,第二天中午才醒。在太原的第二天,馬頔喝了8兩汾酒,2兩套馬杆,之後到洗手間吐。酒醒,他寫下《南山南》的第一句歌詞:你在南方的豔陽裡大雪紛飛,我在北方的寒夜裡四季如春。

那三天,貳佰的琴行裡沒有賣出一把琴。

麻油葉就是他,他就是麻油葉

2015年,在《中國好聲音》第四季的舞台上,來自牡丹江的張磊帶着木吉他上台,彈唱了馬頔作詞作曲的《南山南》。張磊順利進入那英戰隊,并且在後來成為第四季總冠軍。

節目播出時候,馬頔正在排練,準備一周後“孤島的歌”系列音樂會上海站的演出。後來他無意間打開微博,發現幾萬條@,無一不是關于《中國好聲音》裡被人翻唱的那首《南山南》。

《南山南》是馬頔正式發表的一首單曲,據說寫了3年,背後有他經曆的“不方便透露”的故事。歌曲在民謠圈小有名氣,并且在2015年初獲得第四屆阿比鹿音樂獎最佳民謠單曲。這對當時還在“混豆瓣”的馬頔來說,是個不小的榮譽。

與其說是巧合,不如說這就是獨立音樂人的命運。馬頔幾乎是以和宋冬野一樣的方式走進大衆視野的。馬頔不願意承認自己火了,他在微博裡說,“什麼都沒變,我還是我,《南山南》還是《南山南》”,但無可否認,他的内心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

“獲得龐大受衆,而且是在一個沒有心理準備的時間點,人就會飄。”馬頔坦陳,“覺得自己特别厲害,特别行,其實都是自己想出來的,根本沒有達到那個程度。别人有一些很善意的提醒,但那會兒覺得自己就是對的,不聽任何人的。”

更早摘掉“貧困戶”帽子的宋冬野很理解這種狀态。“我當時的心理變化,就是馬頔後來的心理變化。我怎麼浮躁,他就怎麼浮躁,我怎麼膨脹,他就怎麼膨脹,一模一樣。覺得自己很厲害,反感瑣碎的事情,比如簽名、合照,一些比較應付事的記者來采訪,我們會很煩躁,态度非常不好。”

此後的兩年,有關《南山南》的任何問題都讓馬頔反感,經紀人甚至會在記者采訪前提醒,不要問有關《南山南》的問題。同樣令他反感的,還有明星、藝人、走紅等字眼兒。“我本身就不是(明星),你覺得我像嗎?”這個1989年出生,身高1米8、留着闆寸和小胡子的音樂人說,走紅毯、站着讓人拍照的才是明星,“我羞于做那種事情”。

宋冬野對馬頔的評價是:他是一個非常客觀存在的人。詩人、作家這些頭銜能夠給他帶來名聲,但馬頔卻覺得那些都是“扯淡”。他拒絕一切标簽化的東西,“我沒看過什麼詩,書也看得不多,我就是一個唱歌的,以此為生。”

他的微博粉絲數在不斷上漲,已經突破80萬,演出和采訪也在增加—盡管他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名人。出名之後,難免會招來質疑,其中,獨立音樂人李志的評價最具代表性。在一次采訪中,有記者讓李志評價一下馬頔。李志說:“我覺得這(馬頔的音樂)就是垃圾啊。”

李志和馬頔曾在微博中隔空對話。李志批評馬頔的音樂是“郭敬明式”的,是在迎合受衆,而且是一群不合格的花癡受衆;馬頔則以晚輩的姿态一一回應,在言辭上顯得克制而禮貌。他說自己沒辦法摒棄李志口中的那些“傻╳”聽衆,因為要靠演出為生;他還覺得音樂隻有喜歡不喜歡,沒有好不好的分别。

更多的質疑來自樂迷。宋冬野突然走紅時,這種質疑就出現過。馬頔曾在微博中說:一輩子小衆,一輩子窮困潦倒,一輩子沒人知道,最後你們長大了,我老了,歌沒人聽了,而我還是那個為了堅持理想,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民謠歌手,這樣才滿意是吧?你會反駁我說,“是怕你火了,音樂就變了”,那我問你,到底是歌者變了,還是你審視歌者的心變了?

對于負面評價,一開始馬頔會生氣,會反駁,試圖扭轉人們對他的認識。現在他有了新的處理方式:“我一直被罵,很多方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也是一件好事,能讓我冷靜考慮自己身上的不足,(他們說的)有些可能是對的。”

除了自己,馬頔還需要考慮麻油葉。“這三個字是從他名字中拆出來的,所以麻油葉就是他,他就是麻油葉。”在宋冬野看來,現在的馬頔“想得特别多,責任感特别重,(關于麻油葉)什麼事都義無反顧地往肩上扛”。

麻油葉聚會時,馬頔通常負責活躍氣氛。“他在的時候,氣氛不會冷。可能他也不願意,但他覺得有必要這麼幹。”貳佰說。

在宋冬野眼中,馬頔扮演的是“話題主導者”的角色。“他有個特點,跟人聊天的時候,想把自己放在一個比較高的位置。還是北京小夥兒那個勁兒,要顯得氣場比較足,有理有據地說一些讓人信服的東西。”

貳佰說,宋冬野和馬頔經常吵嘴,甚至動手打架,但10分鐘之後,兩人就又開始推杯換盞。宋冬野說:“産生矛盾隻有一個原因,就是麻油葉,有的人想激進一點,有的人想保守一點,基本上就是這個問題。”

宋冬野覺得,在麻油葉的發展上,馬頔的步子邁得有點快,比較激進,“他考慮的是所有人,有時候挺着急的,我們特别理解他。”

音樂一停,生活就來了

今年6月,馬頔推出新單曲《皆非》,這距他上一次發布新歌已經一年半了。歌曲依然悲傷,劈頭就是一句:坐在釀造憂愁的酒館裡。

馬頔隻出過一張專輯,此外就是一些自己錄制的簡單粗糙的小樣,歌詞中高頻出現“死去、悲傷、離别、憂愁、孤島”等字眼兒。他最喜歡《棺木》裡的一句歌詞:收斂惆怅,施舍悲傷。這是他在寫當時的自己。最為人熟知,甚至比他名字流傳還廣的《南山南》,也是因為悲傷的調調才被人喜歡,以緻網上有人說他是在“販賣悲傷”。

“人和歌是分開的,别人隻通過音樂認識你,但對你這個人是完全陌生的。”采訪中,馬頔重申了他“寫歌和被人喜歡是兩碼事”的說法。

樂評人大地覺得,馬頔在《皆非》裡的表現一般,和往常差不多。“他就是普通人的音色,現場更差。說實話,很多卡拉OK能唱得不錯的人,應該都可以唱他的歌。”

近兩年,馬頔在不斷淡化“民謠歌手”的身份,取而代之的是“獨立音樂人”。“我覺得自己沒有達到民謠的标準,當初說民謠,現在想來是标榜自己,顯得格調高一些。”

“他的這個認識是很正确的。很多人以為,民謠就是彈木吉他;他這兩年和樂隊合作,整體性上有改變,這說明他更貼近流行,隻是編曲上用了很多木吉他而已。”大地認為,“馬頔遇上了現象,但不是現象級人物。”

在大地看來,馬頔第一張專輯的流行性是無可置疑的,比一般獨立音樂人好的地方在于旋律有保證。他認為,馬頔的受衆是那些所謂的文藝青年,“看似非主流,其實還是很主流的聽衆,隻是為了表現得和一般人不一樣而已。”一份關于馬頔的官方宣傳提到,他的樂迷中,20~25歲的女性占90%。

聽馬頔的歌讓蘇陽覺得有“很私密的孤獨感,像一個人在喃喃自語”。但她也認為馬頔需要突破。“喃喃自語久了,就會變成祥林嫂,他每個作品的内容和旋律都比較相似,很容易失去新鮮感。”

對馬頔來說,音樂是表達生活中負面情緒的一個出口,“寫歌隻表達生活中的部分情緒,不代表全部。至少我不是用歌表達全部情緒的人。”

馬頔在豆瓣小站上的簽名是“有一種悲傷,任何愛情都無法慰藉”。關于這個悲傷,他不願過多闡述,隻希望在歌裡表達。“生活中,我是一個特别容易開心的人,容易狂喜,所以需要用音樂來平衡。”

“他不怎麼悲傷,隻是有時候挺矯情的。”宋冬野說,“大家深沉的一面都留到歌裡去了。”貳佰眼裡的馬頔有小孩子的一面,“聊着聊着就開始嚎啕大哭,或者失戀,或者其他事情,就在那兒哭。他以為是在跟我們傾訴,但我們都覺得太幼稚了,太傻了。”

這種略帶矯情的悲傷不是馬頔的專利。麻油葉廠牌是這樣自我介紹的:組織成員大多矯情,扯淡無所顧忌痞态盡顯,但當你看到歌詞,還是會知道他們因為什麼而感動。在這個浮躁的年代,給流氓一把吉他吧,他們會把内心所有的美好和純潔展露無遺。

靠音樂生活是馬頔高中畢業時的想法。高三那年,他寫了第一首歌,“憤青,憤世,覺得社會不太公平”。除了挂科需要補考之外,馬頔自認為在大學裡是個“挺規矩”的學生,沒幹過瘋狂、出格的事,也沒出去旅遊過,“錢都攢着買琴了”。

現在的馬頔更希望音樂僅僅是副業。“主業之外,還有一個東西能讓你脫離現實世界,做一些走心的事,挺好的。”随着年齡增長,他不得不考慮更多事情,“家人的認同,自己的存在,能不能獨立活下去,能不能讓家裡人放心,能不能照顧他們。這些都是。”

經濟窘迫的那段時間,馬頔曾經靠借錢過活。那個時候,他開始懷疑自己在音樂上的執着。有人說過一句話讓他記憶猶新:“兄弟,沒什麼能讓你一直感動,哪怕是你愛的音樂。音樂一停,生活就來了。”

有記者問馬頔,最理想的生活狀态是什麼?他說,混吃等死。這個回答多少帶些調侃,但他告訴《博客天下》,今後的主業可能是當個飯館老闆,至于音樂,會作為副業一直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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