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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蠶土豆:“大義”扔進玄幻寫作,“小義”留給現實生活

時間:2024-10-23 08:07:45

蠶土豆仍然記得那個坐公交車從小鎮搖晃到縣城的下午。他家在四川德陽的小鎮,路坑坑窪窪的,車晃了1個多小時才到縣城。他的第二部小說《鬥破蒼穹》的靈感就是發呆時從腦海中浮現的。他喜歡坐在車上“搖啊搖”的感覺,像回家一樣,特别安心。

這本發布在起點中文網的玄幻小說,最終收獲了1.4億多點擊量,憑借這本書的人氣,天蠶土豆一書成名,成為起點中文網白金作家。

如今,身價過億的天蠶土豆把新公司設在上海最繁華的地區。從印着“融洽翔龢”的石門進去,眼前是兩層透明複式建築,百葉窗式的鋼結構嵌在上面,燈光星星點點從裡面透出來。在靠近門口的台階上,一排竹子被有秩序地碼在灰色池子裡。城市的景色映在玻璃建築上,反射出淡淡的綠色,像歐洲電影裡的某種情緒。

在2016年公布的網絡作家富豪榜單中,27歲的天蠶土豆以4600萬元版稅排在第二位,僅次于唐家三少。作為中國最成功的暢銷書作家之一,很多人和事都和他有關—他創建的集文學、影視、遊戲多媒介運營的IP公司、他簽約的文學網站和出版公司、他合作的影視公司和動漫公司,還有幾乎每篇都10萬加的微信公衆号文章和數以百萬計的粉絲。

但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在哪兒。大樓裡充斥着嗡嗡的聲音,在這片文化創意産業區,一樓黃色吊燈下,皮質沙發上的每個交流、每個眼神都充滿對财富和成功的渴望。

寫作是讓天蠶土豆最快獲得内心安靜的事情之一。看自己作品改編的劇本、去劇組探班、談合作,被越來越多事情包圍的他依舊保持着平均每天6000多字的工作量。

天蠶土豆說寫作是一項有紀律性的事,維持紀律性的方法就是讓寫作環境有“儀式感”。如今他住在楊浦區,經常會在上午9點多起床之後,來到位于靜安區的公司開始寫作—這裡更有工作的氛圍。他的作品經常被貼上“服務于底層精神需求”“文筆差”的标簽,但天蠶土豆對寫作仍抱有最基本的敬畏—開始寫作之前他會洗洗手,有時候也會洗鍵盤,因為那樣“手感會更好”。

他被綿密的紀律感控制,不喝酒,不依靠外在刺激激發靈感,寫作是日複一日的庸常、孤獨和夢想。孤獨的向日葵

人群中的天蠶土豆很少說話。他讨厭去公開場合或者需要宣傳的活動,不太喜歡和陌生人交流,各種發布會也能拒就拒。他覺得自己坐在那裡就像“木頭人”一樣。

在作協研究了17年網絡文學的馬季經常在一些官方研讨活動上邀請天蠶土豆。“會議發言,他往往三句話就沒了,不太會表達。”他對《博客天下》說。天蠶土豆拒絕輸出所謂的成功模式。“一般在研讨會上,和其他作家滔滔不絕地講‘我怎麼寫的、我為什麼這樣寫、這樣寫的目的是什麼’相比,土豆屬于沒有理論的。”

他不喜歡拍照,在鏡頭前經常局促不安,他說自己鏡頭感很差,“看着鏡頭就頭疼,不知道該做什麼”。他刻意和宣傳保持距離,卻意外紮進IP大潮的最中心。

直到現在,關于“天蠶土豆個人經曆”的提問還挂在百度知道的網頁上,但回答者給出的答案還停留在“去看土豆3年前錄過的節目《天天向上》”。那是湖南衛視的綜藝節目,在那期以網絡作家為主題的節目裡,天蠶土豆和唐家三少、我是西紅柿分享了25分鐘出場時間。

天蠶土豆說當年錄了節目後,自己從來都沒再看過。他囑咐身邊的人:“你們看過之後不要和我說,就當我沒拍過。”

那和他讨厭的其他場合都散發着相同的氣息—熱鬧、人多、要和一群陌生人聊天。“我從來也一直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天蠶土豆說當年是被“逼着”上節目的。“當初因為我是網文作家富豪排行榜第三名。節目組要請4個作家。我最開始和他們說,讓他們去找其他人。但我在第三名這個位置,卡在那兒,他們又不能找一、二、四、五名。那第三名跑哪兒去了呢?就覺得不對勁,就一定讓我去。”

這些熱鬧的地方很難讓他找到認同感。他電腦桌對着的牆上挂過一幅鑲着金邊的向日葵。100多年前,荷蘭畫家梵高在陽光明媚的法國南部創作了一幅叫《向日葵》的油畫。一位英國評論家說,梵高,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人之一,用全部精力追求一件世界上最簡單、最普通的東西,這就是太陽。

現實中的天蠶土豆很多時刻也像這棵曾挂在他眼前的向日葵一樣,孤獨又熱烈地追求着他的“太陽”—熱血沸騰的網文世界。

天蠶土豆被越來越多事情包圍,依舊保持着平均每天6000多字的工作量“小說狂魔”

校園男生熱衷的小江湖裡的打架、比鬥和圈占領地,天蠶土豆從未參與過,那時他還叫李虎。

但這不代表他是應試教育的順從者。他讨厭800字的命題作文,也沒有參加過高考。

當時,互聯網剛剛普及,一種與傳統文學不同的東西—網絡文學闖入開始自由生長。2002年,來自4個城市的5個年輕人因為無法忍受“網絡小說生産的速度已經跟不上自己閱讀的速度”而痛苦,他們籌劃建立一個可以發表網文的閱讀平台。

後來人們管這個網文閱讀平台叫“起點”。起點中文網創立時,李虎剛上初中,開始接觸武俠小說。他自稱學校裡的“小說狂魔”,每天能看兩三本。讀到快結尾的地方,他經常舍不得看,“要留着”。

李虎被老師沒收過很多本小說。那時他們那兒隻有一個可以出租書的老爺爺,家裡有幾櫃子的武俠小說,一摞一摞地在箱底壓着。夾雜着黴味的黃皮書,是少年李虎關于味道最珍貴的記憶。遇到好的情節,他不敢在書上做标記,因為每次還書時老爺爺都要檢查,弄破了還要賠錢。

李虎沒有多餘的錢賠書。物質窘迫,他經常會為了看小說省吃儉用,也會和喜歡看小說的男同學一起想好策略,“你租第一本,我租第二本,書看完就交換着看”。通過這種方式,他們可以隻花一本書的錢看完兩本。

高中時,李虎接觸到人生中第一本玄幻小說《我是大法師》。這本書的主角在地球上吃了很多地瓜,增長了魔力後,跑到另一個世界變成超級高手。“看完後隻有一個感覺—好爽。”

那時李虎看了很多盜版小說,後面都有一個相似的标注—“想看更多,就到www.qidian”。他順着線索找到起點,開始網上閱讀。

但每次用完20萬字免費章節的額度之後,因為沒有錢充值,他又隻能再去搜盜版接着看。

直到後來,李虎開始偷偷摸摸地寫小說。一開始用作業本寫,後來用網吧電腦。2008年4月,他有了新的名字—天蠶土豆,德陽一種小吃的名字。

天蠶土豆有很多和德陽這個網吧有關的回憶。鍵盤縫隙裡的煙灰、男生玩遊戲時的喊叫聲、敲鍵盤時噼裡啪啦的聲音,還有他們最害怕的—沉重的腳步聲,這通常意味着家長的“突擊檢查”。

按照他的經驗,“一般上網的人都是跑得快、腳步輕的那種,他們會直接從二樓沖上來。那種一下一下笨重地踩着樓梯上來的人,肯定不是來玩遊戲的”。

每當聽到這種聲音,他們就要趕緊逃跑。在當時,無論看網文、寫網文還是玩遊戲,都不是家長理解範圍之内的事。

2008年5月12日14點28分,汶川地震來臨的那刻,天蠶土豆正在網吧碼字。10多台因長年使用而多處磨損的破電腦,在地震的沖擊下開始搖晃,屋頂橫梁晃晃當當,像末日大片一樣,所有人都瘋狂地往外跑。

天蠶土豆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在跑出去之前,他點了一下鼠标,把稿子存在QQ硬盤裡。“寫了那麼久,丢了怎麼辦?”

此後幾天,餘震并沒有放過這個距離震中2小時20分鐘車程的小鎮。

網管不敢待在網吧裡,收了錢之後就蹲在外邊。因為沒有人,網吧屋頂的很多燈都關着,周圍黑漆漆的。那幾天,天蠶土豆每晚都會偷偷摸摸跑到網吧,給錢進去之後,打開一台電腦開始寫作。經常是寫了一半,餘震來了,網吧開始搖;他跑出去,等餘震過去之後再跑回來,寫完之後趕緊逃回家。

當時,網絡寫手和起點中文網簽約前,必須先免費寫出20萬字,之後編輯會根據點擊率決定是否聯系作者談簽約。

2008年5月15日,最後一章存稿發出後的第二天,土豆和朋友玩了會兒魔獸。他的小說《魔獸劍聖異界縱橫》,靈感就來自這款遊戲裡的英雄人物劍聖,那時小說已經寫到20萬字。一切都像石沉大海,簽約杳無音訊。

他幾乎要放棄了。離開電腦之前,天蠶土豆猶豫了一下,點開起點中文網的作者後台,沒有抱太大希望。

一條短信彈了出來。内容很簡單,一個編輯的QQ号碼,讓天蠶土豆聯系他簽約。

他深谙成為大神之前的每一個心态,也知道應該怎樣一步步發揮主動,把命運握在自己的手裡

主動

簽約的事媽媽不太同意,覺得遇到了騙子。她認為這是一次打着遊戲幌子的謊言,“網上打遊戲還能賺錢?”

第一月的稿費有4000多元。這在小縣城裡算是不錯的收入,他給媽媽買了衣服,請親戚們吃了飯。

那是天蠶土豆熟悉的主題,從不受重視的“屌絲”一步步成長為拯救家族的英雄,他覺得自己在那一刻成了這個“英雄”。

再之後,土豆從中專辍學。他沒給自己留太多後路。

起點,是他最開始有江湖觀感的地方。他望着唐家三少、番茄這些大神的光亮照進自己的世界。“那時候以能參加年會為目标,有一種初出茅廬的三流選手去挑戰江湖成名高手的感覺。”

流浪的蛤蟆和天蠶土豆都是閱文的簽約作家。他告訴《博客天下》,在一個私人群裡,有編輯說,一個作者的QQ忽然亮了,一條信息彈了出來:“叔叔我是我爸爸的女兒,爸爸已經4個月沒拿錢回家了,我媽懷疑他在外邊有人了,叔叔你能告訴我實話嗎?”

編輯告訴流浪的蛤蟆:“我真的不忍心告訴她,她爸爸不是外邊有人了,而是因為沒有過稿,4個月沒有稿費。”

他不敢告訴家人,自己已經賺不到錢了。在這個等級森嚴的江湖裡,一開始的突圍并不容易。

天蠶土豆在一次訪談裡提到,“剛來起點,我無疑是那種最無知的人,發了《劍聖》,起初成績慘淡,想要去打打廣告,卻無奈地發現連發言都要100積分。隻好每天登錄來湊積分,等到積分夠了,卻發現新書期都已經過去了一大半。”

他深谙屌絲在成為大神之前的每一個心态,也知道應該怎樣一步步發揮主動,把命運握在自己的手裡。

比如他第一次決定寫小說。天蠶土豆說,寫小說的很大的原因,是自己看小說太瘋狂了。他試圖修複與主流的關系,想辦法抑制一下自己,抑制的原因是,還要讀書,還要找工作,那時候看來,“看小說又不是一個工作”。

他的理論是,“寫小說眼界會提高,很多以前覺得好看的東西你就會看不下去了”。

《鬥破蒼穹》是他第二次主動出擊。

寫作是一個有着上千年生命的職業,但他不想通過把寫作賦予宏大的曆史使命,隻想“挑逗”情緒與“滿足”情緒。

2009年,《鬥破蒼穹》開頭的幾萬字在發布之前,天蠶土豆修改了很多次。

“前面那幾萬字很重要,因為感覺之前文字裡面的情緒一直不夠。一個小說如果你看了第一段,對主角被嘲諷一點興趣都沒有,看了之後沒有期盼那個主角變強、讓别人對他刮目相看,這就是情緒不夠。”天蠶土豆說。

他也小心翼翼地拿捏着“慘”的輕重,“輕了讀者沒反應,重了就讓人覺得不切實際,很沒理由”。

“主角在裡面被搞得要死要活,結果還不知道誰在搞他,那種情節讓人看着很窩火。現實已經這麼不順暢了,每天要工作、要加班,職場各種勾心鬥角,如果看小說還覺得很憋屈,讀者就會覺得不太爽快。”

主角一步步升級的爽文世界,在大多數時候,對應着現實中一群失意和沮喪的人,他們數目龐大,面目模糊。

美國心理學家馬斯洛把人的需求分為五種: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爽文小說從某種程度上,滿足了普通大衆對于休閑時間的“殺戮”和最基本、最直接的需求。天蠶土豆開創了他的“爽文”世界,《鬥破蒼穹》是他第二本書。小說裡,蕭炎快要絕望時,一縷靈魂從他手上的黑戒指裡浮現,在戒指裡的靈魂—藥老的幫助下,蕭炎一步步走向鬥氣大陸的巅峰。

幫天蠶土豆管理粉絲多年的助理牧塵告訴《博客天下》,他不認為土豆是那個自己手上有“黑戒指”的人。即使有,這個“黑戒指”裡的能量更多來自他的主動和勤奮。在寫《鬥破蒼穹》時,天蠶土豆每個月會更新30萬字,有時候一個星期都不出門。

天蠶土豆平時也會主動研究“怎麼寫才能避開毒點”,他舉了金庸當年寫小龍女被強奸的例子,笑着說,“現在寫出來這個,金庸絕對要收到讀者寄的刀片了”。

《鬥破蒼穹》兩萬字的初稿交給編輯悟道時,天蠶土豆緊張得說不出話,坐在電腦前愣了10多分鐘,像一個小孩子把考卷交給老師,戰戰兢兢等待命運的又一次審判。

他們一個月裡會有29天宅在家裡寫稿,和全國近200萬網文作家一起,分享着相同的孤獨和壓力

根據天蠶土豆小說改編的電視劇《鬥破蒼穹》

鬧市裡的“孤島”

天蠶土豆陸續寫了《武動乾坤》和《大主宰》,但在影響力上,《鬥破蒼穹》幾乎成了他走不出去的光環——它在中國移動閱讀基地有20多億的閱讀量,雖然已完結多年,仍長期占據熱門玄幻小說搜索排行榜第一名,開創了“退婚流”“廢柴流”等多種寫法和流派。

當時,媒介生态發生了新的疊代,從電腦端到移動端的大潮襲來。馬季說,在電腦端時代,比較有代表性的是唐家三少、夢入神機等。2010年下半年開始,中國移動在線閱讀上線,這意味着隻要擁有手機,就有可能成為網絡文學的受衆。它将網絡文學的受衆門檻再次降低,也把基數最龐大的讀者群引入網文世界。它重新改變了網絡文學的生态結構,無論是商業模式,還是寫作風格。

天蠶土豆趕上了新潮流,并成為新一輪大潮中最直接的受益者之一。

在馬季看來,“土豆突破了我們傳統的思維模式,他的玄幻小說講究異空間和從遊戲中借鑒而來的升級模式設定,這在傳統文學裡是很少見的。但是在他們的作品裡,缺少一些文學理想和家國意識之類的東西。”

網文作家流浪的蛤蟆告訴《博客天下》,《鬥破蒼穹》最紅的時候,在網絡文學圈,作者之間流傳着二十幾個版本的《鬥破蒼穹》大綱。新人們仔細研究這本書的每個細節,在編輯的指導下,重新推一遍大綱。

勝者為王。在網文世界這個陡峭的金字塔裡,成功和對成功的模仿都來得粗暴。

天蠶土豆對走紅沒有概念,隻知道周圍越來越吵了。這種心情像他的第一部小說《魔獸劍聖異界縱橫》裡,從黑暗中“霍”地坐起來的劉楓,四周是一片陌生景色。

一部小說出來之後,很多讀者看完會留言,也有人建議他接下來該怎麼寫。土豆把文字的功利主義特性發揮到極緻,商業上的成功也給他帶來巨大的自信,他說,“我是一個對文字很驕傲的人”。

但他心裡的聲音越來越像磐石一樣不可動搖。衆口難調,他寫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因為任何小說下面的任何一條評論改變原來的脈絡。大綱從一開始就會确定,“幾百萬字的小說,如果連你自己都把握不準它的脈絡,也很難讓讀者幾年來一直跟着看。”

本質上說,這份工作的成本仍是一個人、一台電腦,以及長時間的枯坐。天蠶土豆說,一個人容易陷入一種自閉和抑郁的情緒狀态。孤獨感是揮之不去的母題,它有時像頭頂的向日葵。

因為情節需要,土豆有時會買佛經。他沒有宗教信仰,“見了什麼神都拜,其實什麼都不太信。可能有時隻為求一個心理安慰”。

縱橫中文網專欄作家夢入神機告訴《博客天下》,他和土豆經常的狀态是,“看到陌生的電話會心煩意亂,不想接觸外界的任何事,會把各種信息都屏蔽關掉,不想回任何信息。”

2011年,天蠶土豆從四川老家到了杭州,和烽火戲諸侯、夢入神機住在一起。三個人都是“網絡作家富豪榜”的常客,這看上去像是一次主動意義上的抱團取暖。

房子租在杭州城西一個15層的居民樓,200平方米的工作室有3個房間,書房裡擺着3張桌子,客廳裡有沙發、跑步機和沙包。

烽火戲諸侯有次和老婆吵架,之後覺得是自己不對,想去當面道歉。他第一個想起來,讓土豆陪自己一起去。夜裡12點,兩個人租了一輛車,在黑黢黢的夜裡往返于杭州和無錫。烽火戲諸侯至今記得那天晚上的夜色,和旁邊坐着的這個小夥子。

壓力大的時候,夢入神機會和土豆他們一起鬥地主,也會打遊戲。烽火戲諸侯描繪了這樣一幅解壓的日常畫面:“土豆有時會追着神機打,夢入神機是我們網文圈最有鋒芒的一個作者,土豆又比他小很多,他們兩個相處的時候,會覺得畫風很奇怪。我就嗑着瓜子看着他們‘追打’。”

那間房子就像鬧市中的“孤島”—有時他們一個月裡會有29天都宅在家寫稿,也很少出去應酬,他們和全國近200萬網文作家一起,分享着相同的孤獨和壓力。

“小義”英雄

壓力大多來自定期或不定期的更新,這是網文體系運行的邏輯。

2016年暑假,來自湖北的16歲的毛毛,焦慮地在QQ浏覽器的書評區等着天蠶土豆更新。他看着土豆的新書《大主宰》書評區下面的評論,皺了皺眉頭。他是天蠶土豆幾百萬粉絲中的一個。

這天,隔壁三少和辰東新更新的書已經加入書架,他們的粉絲得意地來到《大主宰》的書評區“煽風點火”,嘲笑這邊的更新速度。毛毛不高興,盯着屏幕飛快地打着字,一一怼了回去。他對《博客天下》說,這是在維護《大主宰》和土豆的榮譽,而且這個榮譽不可侵犯。

粉絲訂閱作家的定期更新,日出鬥金打賞,這看起來更像一種基于契約關系的共生,他們撐起了這個時代的網文經濟。作家一方面依靠這個體系收獲名和利,一方面也面臨着永無止境的催更。

粉絲們認為,支持和訂閱賦予自己相應的權利,甚至更多。

“明天碩士研究生考試,今晚還想看《大主宰》,結果沒更,很失望。”有人在天蠶土豆的微博下留言。

和早年在微博上回罵讀者相比,如今天蠶土豆身上多了被歲月熨平的溫和,他更願意以平和随性的态度看待這個事。“讀者覺得你這本書太吸引他了,很想看後面的情節。所以你更新的量總是滿足不了他,就會有催更。”

這種“事不關己”的随性有時也體現在IP改編上。

2014年,資本湧入,IP大潮襲來,網絡文學、動漫遊戲、網絡電影開始形成緊密的關聯。曾經“不入流”的網絡文學,正在颠覆已有的以精英文學為代表的話語體系,成為大衆娛樂的主流資源。

成功和失敗在這個時代都會被放大。1月7日,由天蠶土豆的《鬥破蒼穹》改編的同名動漫在騰訊視頻、哔哩哔哩首播,上映24小時點擊量破億,這打破了國産3D動畫的首播紀錄。“和原劇差别很大”的彈幕布滿屏幕的四分之三。

他的另一部小說《武動乾坤》也正在由張黎執導拍攝,後者被稱為中國最好的曆史正劇導演。

天蠶土豆說,IP改編成動漫或者劇本,自己隻會給他們意見,不會争論,“聽不聽是他們的事”。

烽火戲諸侯覺得,土豆身上有種“真正平和的氣質”,這是他的性格,也是他書的品格。他不苛求一個保護和拯救世界的大英雄,相反,更推崇一種務實的“小義”英雄—他們隻想保護家人、愛人和朋友。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們變得強大,強大到足以改變世界時,才會在更大的危難面前挺身而出。

即使拯救世界,也是因為他愛的人在這裡。

從《魔獸劍聖異界縱橫》到《大主宰》,天蠶土豆的玄幻世界越來越大,大到上通穹宇,下達玄靈,他的内心卻逐漸退到越來越小的安全地帶,退到他最舒适的生活圈和話語表達方式。他不承擔附着在名利之上的對現代娛樂消遣和個人經曆的消費,隻想關注寫作以及如何寫作。

天蠶土豆和他的作品有上百萬名忠實粉絲。在他的幾個上千人的官方粉絲群裡,每天滾動的消息從淩晨4點開始,直到很晚才結束。群裡成員的名字都以書裡的元素為前綴,大家瘋狂讨論着土豆的作品和自己的故事。

在一個炒作和營銷的年代,天蠶土豆是個例外。他不愛和粉絲互動,也很少要求打賞。作為粉絲活動的管理者,牧塵說,土豆因為不善與陌生人交流,已經幾年沒有辦過粉絲活動。

烽火戲諸侯說:“土豆身上有一種很簡單的東西,這個東西就是簡單本身。”

起點網的一位作者透露,“作者的簽約率是1/340,上架率是2‰。也就是說,1000本書裡隻有兩本能拿到錢,其餘998本零收入。拿到錢的2‰裡,50%年收入在1000元以下,30%在1000元到3000元之間,15%在3000元到1萬元之間,5%在1萬元以上。”

9年前,天蠶土豆從這座金字塔塔底的人群中走出。9年後,他穿着繡有金魚圖案的深藍色夾克、戴着黑框眼鏡、梳着平頭—在這座人來人往的聯合辦公樓裡,幾乎很少有人能認出這位影響着百萬粉絲、身家過億的網絡作家。

他穿梭在自己“小義的世界”裡,仍然沒能适應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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