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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這裡,中國的土地

時間:2024-10-23 10:41:27


    國籍/馬來西亞作者/冼文光

是的,我微不足道/我的故事始于一個輪子

——以一個馬來半島的動詞:起飛;振翅鼓翼,我懷着信箋,滑出那單調軌迹。

鷹,穩健地控制着翅膀升至大廈頂端旋即刺入雲霄;至于麻雀,隻能在公園小徑啄着草地上頑童掉下的餅屑。

此刻,像北島詩歌裡的那個“我”,你坐到我面前:“我曾是個理想主義者,但現實中并非每個都能實現自己的理想:義無反顧地舉着理想的大旗能走多遠就多遠,或學會對生活妥協,把理想的含量逐漸淡化到每一天實實在在的‘好日子’裡去?”

我說這你得自己選擇。你把目光投到窗外:“贊美生活,即幸福?”

風自門縫竄入旅舍,旅舍後有一隧道——

步入隧道,我緩緩邁進,前面,有一點光。我身上沾了塵土、污水:完全不同于旅舍老闆的描述。光線漸弱,隧道響着我的聲音,回響不斷:大變小、近變遠;似漩渦一圈圈把我裹在裡邊。我繼續向前。耳窩隆隆響,地上面有一列火車或地鐵?我迷惑聲音的出處,可我聽得到;這聲音我非常熟悉,是你。你不是走了麽?這聲音——聲音于身後回蕩,就是我進入另一個隧道,仍尾随似故宮裡水墨畫那雲上之鷹。

冬晨沒有方向漫飄的碎雲,雲後無際翺翔的黑鷹。

——旅行是旅人肉體離開慣居之處而行經陌生之地的過程,是肉身與陌生環境互動的經驗曆程,使旅人産生精神上的特殊狀态。旅行有不同的類型:自願或被迫、個人或集體;或有特殊任務。故旅遊、放逐、逃難、出征、傳教、養病、隐居、或執行勤務皆是不同的旅行經驗。

羅素的話:不管我們來自世界的哪個角落,所有人都堅信自己的國家最優越;隻要認清每個國家都有他們的優點和缺點,明智的人将會承認這問題沒有确實的答案。
    “……我在中國度過了非常愉快的一年,我非常喜歡中國,我發現我可以和中國人生活在一起,那是我所喜愛的。”啊,羅素的美好回憶。

人們坐在裡面/像謠言,準備出發

天陰,飄雪,出門。

為讓身體保持溫暖,我早把雪帽戴上。路上,走,我感覺着暖意就像電流在燈泡内轉。

我把在車站左側那書店買的詩集放在羽絨服右邊的内袋:跟你見面時,不必從車票、紙張或硬币堆裡挖就能潇灑地掏出來給你。

你說喜歡北島,以前,現在不了。

我看着手裡的詩集,不知要不要給你。

你說眼下喜歡的是自己;燈芒自枝桠間河水似地流過身體。

工人彎腰清理積雪,車子來了又去。于車站,人們老是用異樣的目光視察我。那邊,一個公安。是,我是外來者;身份證?哦,可以這麼說,我是外國人。有問題?在這裡,我确實是外國人。

公交車來了,自前方駛近,裡面乘客擁擠。我不追時間,任它在這裡或那裡兀自踱步。

公交車去了——

我從車窗探出頭來/像作者從他的暢銷書/向外張望

一天,我和出租車司機閑聊,提及畫家村。他說我看來像個藝術家。

畫家村去不去?不去,我不是藝術家。你這種軟綿綿的南方口音我們北方人受不了,廣東來的?不。香港?不。南洋?馬來西亞!馬來西亞,是不是在新加坡——?(車子轉了一個彎)去通州武夷花園。馬來西亞華僑都能講中國話?差不多啦!你們華僑在馬來西亞可以學中文了?(司機的好奇穿過鐵網)一直以來都可以。你們華僑不都要信奉回教了麼?不用啦!你祖籍在哪兒?廣西。廣西壯族?我不清楚。實話說,我是回民,在這裡是少數民族;你們華僑在馬來西亞屬少數民族吧?是啊華人越來越少。那你們華僑在回教國怎麼生活呀?怎麼生活,就醬生活啦!(我加重我的南方口音〕

一個深夜,乘出租車;街燈滅,兩旁店鋪的霓虹招牌已熄;四周暗,認不出到底過了武夷花園沒有——那教我得以辨識花園大樓的招牌(一間醫務所)不在某個特定處亮着霓虹給予指引——駛到偏僻的地方。

現在,我伫立在八達嶺長城,冬天遊長城意味着運氣這回事。我的運氣不壞,晴朗半日,鷹逐暖陽。買一張“登上長城”的證書,上面寫着我名字:似領了飛行駕照。

一團本國旅客經過,叽哩呱啦;我看見團裡馬來人、印度人操着華語向中國導遊詢問長城的曆史,忽聽見一華人說咦北京不是在廣西的上面咩?——

“嘿,我是馬來西亞人!”我說。

地圖以外的馬來西亞是什麼?地圖以外的馬來西亞在那裡?

她喂養過的鴿子/在家族的沉默作窩

每一天,說的都是謊言。謊言就是謊言,美麗的謊言亦是謊言。那些羽毛般的謊言——那些謊言啊教我依稀記得有那麼一铿锵老實話:

——“居留馬來亞近四十年,我畢生的精力,幾乎可以說全都貢獻給馬來亞的華文教育。我對馬來亞,發生了極濃厚的感情,深深愛護她。願意終老于斯,埋骨于斯的。”

他愛這個國家,更愛他的文化;他甯做華文教育的奴仆、甯做他已認同的政治體制的叛徒,卻不願做一個文化逆子。但這國家卻奪走他的工作權,更奪走其公民權;可他最後還是選擇逗留在這土地,留下铿锵的詩句以證明其耿直忠誠:

橫眉鐵腕批龍甲/怒奮空拳博虎頭/海外孤雛孤苦甚/欲憑隻掌挽狂流

帶着權威的數字/讓我承認他們的天空

門邊鞋一對。廊外站一樹,枝桠停一鷹。

我忽念及兒時與兒時的玩具——那隻玩具鷹!

“男孩應該玩飛機大炮。”父親說。

母親把數量逐年增加的玩具裝進土著編制的藤籃——飛機大炮走獸飛禽英雄小醜(沒有洋娃娃)——在裡面擠着生活——矮小的齊天大聖孫悟空(我的第一個玩具)被擠到邊緣并脫了一條腿卻不敢吭聲:三個高大的馬來民族英雄持Kris對着他!——

——一個種族的社會結構越複雜,其聲音特質的範疇就越齊備,也就越可能表現出各式各樣的聲音;換言之,随着社群生活越來越複雜,人們(華人印度人馬來人)也就越會表達其心聲。——華人人口進一步減少,成為少數:不再是組成巨鷹羽翼及身上的主要羽毛;僅僅是落于其羽。走廊燈已亮,裡面依舊未有動靜。廊外樹上枝桠那鷹仍在;瞥着我,我又敲幾下——又敲了幾下;我從闆門底縫——門邊那鞋蒙着厚塵——塞入父親給他同父異母的哥哥的信;枝葉微晃,鷹撲雪茫。

我站在這裡,中國的土地。你瞧,祖輩的步履那麼紛沓、沉重;他們是飛不起來的。人浮于塵,世事多困厄,甘苦寸心知。不要說在水土不服的南洋客居地,就是在他們自家的黃土地上,亦是飛不起的:那些落在世間的生命,都因最終的消亡而變得珍貴:面容與身影,寂然渺無聲。生命,于我内心他們重似一萬根羽毛。

于這土地你我卻輕似一根羽毛。

我仰望天幕,雲後,鷹;我确信就是那一隻——那隻繼續它高貴的翺翔的鷹啊:自強、驕傲、自信、教養;并将原本不屬于它的一種美好氣質呈獻予我,凸顯我的卑微。鷹類的全部優點于那瞬間放大光芒、大力量、大自在、大智慧;而我作為人類的弱點卻于那一刻顯露無遺。那隻鷹,讓我看到鷹類孤傲的靈魂。我完全是按着我的标準、我的美學、我的價值觀诠釋它的行為:一種對抗生命的張揚和展示:以渺小向遼闊展示、以微薄向豐盛展示、以少數向多數展示、以弱勢向強勢展示其存在的價值。——

于馬來西亞以外的我是什麼?

于馬來西亞以外的我在那裡?

鷹,于大廈盡處覓食——與地上謀食的人無異——那麼孤高,掠雲間,我伸展胳臂盼可觸得它堅毅的羽毛。我知道,于那隻鷹的記憶裡肯定不會對我留下絲毫印象,于我卻烙下不滅的印記,徹底改變了我自書上獲取的鷹類的概念。

——以一個馬來半島的動詞:登陸——那一瞬,我理解了争取權益的不僅是華人,也包括印度人、馬來人;更理解即使用最好的羽毛織成翅膀,亦無法騰飛似鷹——我隻能像一隻土産馬來野山雞空在地上啄米!

像這家族的真理/讓你久久逗留注:引用的詩句摘自北島(粗體字)

馬來西亞/冼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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