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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承在心 發展在行

時間:2024-10-23 05:57:25

“由四川過湖南,靠東有一條官路。這官路将近湘西邊境到了一個名為茶峒的小山城時,有一小溪,溪邊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戶單獨的人家。這人家隻一個老人,一個女孩子,一隻黃狗。”

多少年過去了,沈從文先生筆下的邊城風貌依舊讓人遐想無限,滿是憧憬。當年川湘二省交界處邊城的一側,就是如今重慶市秀山土家族苗族自治縣的洪安古鎮。作為重慶人,這個“一腳踏三省”的邊城,自少年始便是我的向往。

地處武陵山區腹地,秀山的花燈小調《一把菜籽》傳唱天下,《黃楊扁擔》唱響全球。這裡是土家族、苗族同胞世代的聚居地,憑借襟黔帶楚的地域優勢,巴渝文化、湘楚文化、夜郎文化在這裡融彙為濃郁獨特的民族文化風情。

在秀山,有一個以苗族、土家族為主的“民族村”——重慶市唯一的迄今仍完整保留苗族方言的少數民族聚居村。依山而建、層層疊疊的吊腳樓掩映在茂林修竹間;村裡的民族小學自1956年以來一直使用苗、漢雙語教學;全村至今仍保持着“三月三”、“四月八”、“六月六”等苗族傳統節慶風俗;仙人合竹、上刀山、四面鼓、放社、趕秋、苗語歌……鄉村曆史文化“活化石”曆久彌新。

位于秀山縣梅江鎮的民族村,緊靠省道304線,西距縣城30餘公裡。全村苗族人口最多,占總人口的70%。相傳這裡的三苗後裔元朝時由江西遷入,距今已有700多年的曆史。村裡的老人們還一直哼唱着“一出江西離了家,四十八裡走長沙”的古苗語歌謠。

這個以傳統農耕、養殖為主的村落,“山不成脈,水不成系”,386戶、1456人的人均耕地面積僅0.45畝。加之海拔較高、溫差大,每每山下的玉米都采收了,山上的玉米才挂果。自然條件較差,導緻這裡成為縣裡的扶貧重點村。2014年,全村人均純收入僅3285元,不足全縣平均收入水平的三分之二。2016年,全村建檔立卡的貧困戶仍有22戶86人。

地處武陵山集中連片特困地區的秀山是渝東南門戶,也是國家級貧困縣。自2015年啟動脫貧攻堅戰以來,秀山正探索着一條特色發展之路,手牽手幫扶一個個渴望發展的村莊。

付梅&張知峰:因為我們在這裡

青山下的民族村風景秀美,森林覆蓋率達65%以上,花香、三大坪、金珠、民族等四個自然寨散落于山腰和金珠溪河谷間。清溪繞流,一串串金黃色的玉米長勢喜人,滿坡的稻禾苗肥棵壯,夏日勁風吹過,層層梯田綠浪滔滔……

“這裡的風景很美吧,可是太陽也很毒的,你看我都曬成黑炭了!青山綠水如何換來金山銀山,老鄉們就地就能富起來,是我們村幹部想得最多的問題!”爽朗率直的付梅大姐是民族村的第一書記,她的另一個職務是秀山縣民宗委副主任。就職第一書記後,她就将自己當作民族村的一員,每月駐村時間達20天以上。

精準扶貧的戰役打響後,秀山縣優選了各條戰線上的精幹力量,為85個貧困村配備170名駐村工作隊員,強化了基層黨組織在脫貧攻堅中的支撐力度。縣民宗委主任王烈君等15位幹部先後與民族村36戶建檔立卡貧困戶實施一級結對幫扶,由梅江鎮政府、梅江鎮衛生院、村民族小學等單位的人員實施二級幫扶,由本村支部書記、村主任、村婦聯主任等村六職幹部三級幫扶。這一做法讓群衆的心裡十分踏實,村裡的改變也一點點顯現出來。

啟程前,我曾數次聯絡付梅溝通采訪事宜,可每次一個電話才說上兩句就斷了。她總是抱歉地對我說:“張記者,我在鄉壩裡,信号真的不太好。”這回終于在村裡見到她,隻見她身着一件淺藍色的手工蠟染T恤,爽朗地對我自嘲:“現在操心的事情比較多,不脫貧就不脫鈎。看嘛,頭發白了不少,我就幹脆染了個紅色,這樣有精神,紅紅火火嘛!”“你曉得不?這衣服是村裡的娃娃們送我的寶貝禮物喲。以前村裡的娃娃特别腼腆,看見陌生人就躲,現在開朗多了!”

說起來,付梅的老父親多年來一直在梅江鎮工作,她對這裡有很深的感情。由于自然條件較差、基礎設施相對落後、群衆增收渠道單一,這些年村裡的勞動力大量外流,604名青壯年在外打工,村内“三留守”人員達74人。留下的娃娃是村裡的希望,隻有他們成長成才,才能從根本上阻斷貧困的代際傳遞。村裡留守的婦女同樣可以撐起一片天,如何調動她們幹事創業的熱情,幫助她們樹立自信自強、迎難而上的信念?付梅和村幹部們迫切地想找到這個問題的切入點。

我抵達民族村的第二天是周日,恰逢村裡周末大課堂開課。走進村委會古色古香的苗族幹欄式建築風格的四合院,我看到有志願者工作室、親情聊天室、圖書閱覽室、苗繡培訓室、與民族小學共建留守兒童校村基地。付梅和她的同事精心把這裡打造成了村裡的文化陣地。

早上7點半左右,家長們帶着孩子三三兩兩地來到村委會大院,不少孩子進來就直接趴在了圖書閱覽室的軟墊上,翻看起一本本課外書。“早些時候的周末大課堂,隻針對留守兒童,我們多次請來縣裡的流動圖書車,後來又請了我的大學同學和朋友們來民族村玩,但是有一個條件,大家要來當志願者,還要給我捐書。這樣,我們就建起了圖書室。”付梅非常得意。“再後來,家長見孩子們特别感興趣,就時不時問我,‘付姐,能不能給我們大人也開點課?’所以我們擴大了周末小課堂的外延,把家長們也納入了進來。”

經過付梅多方協調,縣衛生部門來傳授農村衛生安全常識,縣公安局來講如何與陌生人打交道,消防隊員來給村民普及農村用火安全知識……這樣一來,大人和孩子們都盼着周末大課堂,不少鄰村的孩子也問她:“付奶奶,我們周末可不可以來民族村上課?”

就在今年的“六一”,付梅又邀請四川美術學院研究生阿甲來村裡教授蠟染工藝,讓村裡的60多名孩子不僅領略到了民族文化的魅力,不少孩子還主動為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制作蠟染T恤……傳統的美德和文化就這樣在孩子心裡生根發芽。

今天這次周末課堂的主題,是“走一走看一看,請你為村容村貌提意見”。讓孩子們帶着家長深入村寨大小角落,在交流中去感受山清水秀、庭院整潔、鄉風文明。2015年進駐該村的重慶市大學生楊玲是周末大課堂的策劃人和負責人之一,“一過完周末,我們就莫名其妙地恐慌,因為我們想把每一期都做得更有意義。付書記走在哪裡都想着我們的大課堂,聽說鎮上一家藥店老闆的女兒是四川音樂學院的高材生,她就去做工作。于是,那個姑娘暑期來到我們大課堂做了志願者。大課堂不僅開拓了孩子們的眼界,還培養了孩子們‘講苗語為榮,着苗飾為美,唱苗歌為樂,打苗鼓為悅’的民族認同感。”

民族村以婦聯組織建設為主,聯手村團支部開展服務工作。其群團服務點按照“一點多室、植根群衆”的思路,組織走訪慰問“三留守”人員,開展與留守兒童親情聊天、健康義診、為婦女“兩癌”篩查、愛心媽媽結對幫扶困難兒童、留守婦女互助插秧活動等,推動鄉風文明,逐漸了形成積極向上的新公序良俗。付梅和“龍王”入戶調查

在精準扶貧工作中,駐村工作隊和村兩委攜手入戶摸底排查,采取“一看屋、二看糧、三看勞動能力強不強、四看家中有沒有讀書郎”的“四看法”,精準識别出貧困戶。翻看厚厚的一本貧困戶檔案,緻貧原因、生産生活條件、勞動能力、收入來源、享受社會保障以及各類補貼等情況一目了然。工作隊為貧困戶量體裁衣,按照“五個一批”科學分類:“發展一批”12戶56人,“醫療救助一批”10戶42人,“助學一批”8戶35人,“搬遷一批”2戶11人,“兜底一批”4戶12人。眼下,村裡的基礎設施建設正在

如火如荼地進行着,走上硬化路、吃上放心水、住上安全房是基建目标。目前村裡鋪設柏油公路11.3公裡,新建和維修橋梁各一座。三大坪400多鄉親最急切需要解決的7.4公裡通組公路建設工程,也迎來了期盼已久的施工隊伍。現已投資45萬元新建集中供水池2口、維修3口,鋪設管道2公裡,300餘名群衆吃上了自來水;投資173餘萬元建設高山生态移民安置點,打造避暑納涼景區,實行金珠苗寨一戶一設計……

今年,梅江鎮衛生院院長張知峰剛加入到精準扶貧隊伍。“扶貧成為了全縣工作的重中之重,醫務工作者也可以充實扶貧力量。現在,我們衛生院已經抽出了37名業務骨幹,分成8個醫療小組,配合其他部門人員,覆蓋全鎮18個村居。以點帶面,在完成本職工作的前提下,進村都要去需要幫助的村民家中走一遍。不少村民都很感慨,我們這些農民都請得起家庭醫生了!”

在農村,家中隻要有一個病人,對家庭的經濟拖累往往非常大,甚至會直接導緻貧困。“下基層與在衛生院面對病人的差異非常大。村民的病況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由于陳舊觀念的影響,他們的就醫渠道窄,容易偏聽偏信一些土方子、土郎中,耽誤了治療。”

張知峰直接幫扶的吳正高家就是個例子。52歲的老吳是家中主要的勞動力,患有糖尿病和痛風。以前,老吳從不去正規醫院看病,到處找偏方服用,不僅經濟負擔重,效果也很不好。自從張知峰今年上半年入戶耐心宣講後,老吳第二天就去衛生院做了全面體檢,嚴格按照醫囑服藥,醫療費用大幅降低,且血糖基本恢複到正常水平,得到了有效控制。“沒想到我之前都是在亂服藥,多虧了張院長。我逢人便說要相信科學,有病就要去正規醫院,要聽張院長的!”老吳悔不當初。

“跟老百姓打交道就是需要耐心、愛心,我和同事們的入戶宣講、診治正在逐步改變村民的觀念。許多孕婦都能主動去衛生院領取免費葉酸,不少婦女也主動去鄉衛生院接受‘兩癌’篩查,這是我們最大的成就感。”說到這裡,張知峰欣慰地笑了。

“龍王”:我的村莊我的家

在正努力脫貧的民族村,付梅走村入戶的過程中,沒有發現一戶家中有麻将桌,老鄉們無論刮風下雨都在勞作。前些年,縣民宗委曾為貧困戶送去過41頭豬仔、300隻雞。但這隻能解一時之急,要想徹底拔掉貧困戶的“窮根子”,就得立足長遠,發展村裡自己的産業。

困守幾畝地,搞不了産業;外出務工,家裡又沒人照顧,這成了村民們心裡“兩難”的問題。對此,不僅老鄉們心焦,還有一個人比老鄉們更焦慮。他就是“龍王”——放棄老闆當村幹部的龍忠合。

龍忠合是土生土長的民族村苗家人,小名“龍王”,今年36歲。他的父親屬聾啞一級殘廢,家中兄弟姐妹六人,當年家境十分貧寒,住在村中偏遠的山頂上。1996年,年僅14歲的龍忠合就外出打工,幹過搬運工、建築小工、撿過垃圾,有時還吃了上頓沒下頓。一次偶然的機會,龍忠合進了河北滄州山峰海彩印有限公司工作。他潛心研究彩印技術,9年的堅持,從組長幹到了公司的生産總監。2005年,龍忠合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為照顧妻子,他謝絕公司的高薪挽留,來到浙江義烏,開了屬于自己的加工廠。原本,他可以一直這樣過着安穩富足的生活……

2012年底,正值重慶市第八屆村(居)民委員會換屆選舉之時,龍忠合回到了家鄉。每次回鄉,他都會帶上一些禮物送給鄉鄰,文具、書籍、糖果等。可是,熟悉的家鄉變了,村裡年輕人越來越少,留下的基本都是老人和孩子,不少土地也撂荒了。“當時有件事特别觸動我:親戚家的小孩過來串門,我就問他,‘15+45等于多少?’這個已經上三年級的小孩硬是回答不出來。”龍忠合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少了家長的關心和督促,孩子如何全面發展,日後是不是也隻能步父母外出打工的後塵?到晚上,左鄰右舍都過來串門,向他了解“外面的世界”,大家說的最多的還是“龍王,你這下出息了,不要把大家搞忘了哦……”

讀書的孩子們

秀山縣民宗委主任王烈君在民族村周末大課堂那時的他,每年可以輕輕松松掙上幾十萬元,而村幹部每月的工資還不到一千元。“要不要留在村裡幫鄉親們搞發展?”這個問題在龍忠合的腦海裡盤旋了一遍又一遍。妻女常年在城市生活,能否習慣?他的小女兒到現在都還害怕村裡的黑夜。但鄉親們的熱切期盼讓他顧不了這麼多了,龍忠合毅然留下來,競選上了村委會主任。

我見到“龍王”的時候,他正在協調施工隊和村民間的一點小糾紛。下午兩點多的太陽正毒,他還沒有吃午飯,一張圓圓的娃娃臉,曬得黝黑,一雙草鞋有點磨破了。“村子要發展,總要有人付出,有人來牽頭。我們還年輕,該為家鄉做點什麼。”龍忠合說出了心裡話。

“這個偏遠的小山村,山多、良田少、沒有工業,我建議發展鄉村旅遊。”

“‘龍王’,你吹牛,城區都是高樓大廈,好得很,誰願意來我們這個窮溝溝?”面對龍忠合的建議,一些村民将信将疑。

龍忠合胸有成竹,他一定要辦成一件“大事”。

農曆四月初八是苗族傳統的苗王節,是從祭祀苗王亞努而演變成的傳統節日。2014年,龍忠合打算把苗王節辦成旅遊節。他告訴村民,當天做苗家宴席免費招待遊客,按桌向他領補貼。苗王節上,村民們身着民族盛裝,擊鼓迎賓,唱苗歌、跳苗舞,表演上刀山、下火海、仙人合竹等絕技,還進行“鬥牛”比賽。首屆苗王節就迎來遊客2.2萬多人,村民各家各戶擺了共300多桌酒席款待這些四面八方的客人。這次苗王節,花去了龍忠合35萬元積蓄。一位不太相信鄉村旅遊的老鄉用10斤米面做成“油香粑”,當天賣出1000多元;有村民花4000元買進羊肉粉原料,當天毛收入為1.1萬元。要知道,本村最勤快的夫婦每天出勤種田或是打零工,一年不吃不喝,才能積攢4萬餘元。

“這次苗王節,是真真正正的苗族同胞自己為旅遊而操辦的節日,是民族村傳統民風民俗的一次集中展示。用事實說話,村民們都知道什麼叫鄉村旅遊了。”龍忠合很自豪:“我們不僅要辦苗王節,還要發展農家樂、客棧,真正讓老百姓緻富。”

其實,早在2012年,民族村就被國家住建部列入第一批中國傳統村落名錄。目前,民族村仍保存着大量的傳統木質建築,共計2.4萬平方米,占村莊建築總面積的70%,建築樣式有四合院式和吊腳樓式,大部分為上世紀50年代修建。它們定格着悠久的時光,珍藏着濃郁的苗家風情。2014年,梅江鎮又請來專家在傳統建築、文物和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利用等方面支招,村民們決心把民族村建設成為重慶市苗族特色文化“第一村”的幹勁更足了。

2015年夏天,經多方努力,山溝溝裡終于迎來了大項目。這個投資300多萬元的集高山生态移民安置與苗家風情旅遊于一體的項目,将在妖雲峰半山間修建鄉村旅遊接待戶80戶、苗家大院40戶,建成梅江苗寨風景區。“這是梅江鎮唯一集高山生态移民安置與鄉村旅遊于一體的項目,必定成為人們向往的旅遊觀光基地。”村支書石勝成表示:“旅遊業的興起,又會帶動相關種植業的發展。目前,村裡36戶貧困戶都種植了黃桃、脆紅李等優質水果,全村水果種植面積已接近500畝。依靠一三産業聯動發展,全村人均收入從2013年的2160元增加到去年的近3700元。”

“龍王”的蠟染工藝課

繡娘五妹2013年至2015年間,民族村相繼榮獲“中國傳統古村落”、“中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中國生态文化村”、“重慶市民族團結進步模範單位”等稱号,龍忠合則榮獲“2015年度全國優秀農民工”稱号。

繡娘五妹:停不下的愛

誰能想到,一枚小小的繡花針可以繡出一片大好風景。2015年7月,在香港的一次展會上,來自民族村金珠組地地道道的老繡娘的作品——《卧虎》,竟拍出了158萬元的高價。

有的曆史書寫在竹簡上,有的曆史镌刻在石碑上,苗族卻把數千年的曆史深藏在服飾裡,一針一線凝結在苗繡中。苗族世代生活在西南山區,苗族女性沿襲這門古老的手工藝——苗繡,由母親傳給女兒。苗族刺繡技藝,2006年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

最早的金珠苗繡,源于苗寨婦女裝飾衣裙、被面、枕套、帳幔等,多采用幾何圖案和苗族圖騰。由于毗鄰黔湘鄂等省區,金珠苗繡深受當地土家族、侗族、漢族文化的浸染,又吸納湘繡、蜀繡之所長,其圖案增加了人物、山水、花鳥、文字及雙面繡法。同時,瀕臨失傳的“煙絲苗繡”在這裡也得到了及時的搶救與傳承。

龍忠合知道,村裡的姑娘個個會繡花,她們十幾歲就跟着母親、嫂嫂和姐姐學繡花。平繡、辮繡、結繡、纏繡、貼花、抽花、堆花……幾十種針法都難不倒她們;粼粼的水波紋、起伏的山脈紋、太陽星芒紋、栩栩如生的花草鳥獸等圖樣,随她們的巧手任意勾勒,沒有一種花樣是固定不變的。村裡繡功不錯的老繡娘有20多人。吳玉英老阿媽曾在彩虹出現時起針、彩虹消失時停針,花40多年完成雙面繡“祥雲祈福”,代表着苗繡的最高水平。

面對男性在家庭生産生活中的缺位,龍忠合心中醞釀着一個更大的夢想:組建村裡的繡娘創業隊伍,方可留住這些有一技之長的婦女外出打工,讓苗繡技藝重現光彩。而做大做強民族村的金珠苗繡,也許還能扛起“秀繡”的大旗,破解村子“空心化”的難題:婦女們在家門口就能掙錢了,孤寡老人才能有所養,留守兒童才能有所學。

讓村裡的老繡娘們把丢失多年的手藝撿回來不容易,把村裡願意學習苗繡的年輕繡娘培養起來不容易,把傳統的家庭手工作坊式的生産建成新的産業更不容易。但龍忠合堅信,做苗繡産業就是從實際出發、因村施策,做好了,就是真正的精準扶貧。

此時,龍忠合想到了一個人,就是又會苗繡又懂經營的表姐楊秀燕。楊秀燕在家排行老五,人稱“五妹”。楊秀燕7歲就跟随母親學苗繡,此時的她正在湖南長沙經營一家湘繡公司,生活得富足、滋潤。為請回這位優秀的苗家女,龍忠合接連給表姐打了一周的電話,每次通話都是好幾個小時。

“因為我的生活特别穩定,小孩在長沙讀書,成績很好。家人也覺得沒有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來重新創業,我當時特别猶豫……”楊秀燕說得很坦誠,“但最終龍王還是打動了我。”

五妹至今都還記得,那一年春節的7天長假,龍忠合每天都準時來電“拉她入夥”。正月初七的民族村飄起了漫天大雪,“龍王”心裡焦慮到了極點,又怕家人擔心,一個人跑到山頂打電話。電話中,兩個人還有些争執。突然,“龍王”沉默了,五妹似乎聽見那頭雪花啪啪啪地敲打聽筒的聲音和“龍王”時斷時續的抽泣聲。“五姐,你再不同意,我的心就比這大雪還要涼了!”“龍王”放聲大哭了起來。

楊秀燕的眼眶濕潤了:“我是秀山人,離開家鄉很多年了,覺得現在是我該回來的時候了。民族村要發展,村裡想發展鄉村旅遊,還需要一些産品做支撐。我們要做的是一個産業,需要有經驗的人去策劃、去闖市場。”

于是,2014年村裡成立了金珠苗繡專業合作社,8戶貧困戶成為社員,通過繡娘培訓吸納留守婦女27人,以計件的方式領取工錢,還吸引在外務工的36名繡娘到縣城的苗繡展覽館上班,每月可增收1500元。為抓好苗繡産業的發展,兩年來,秀山縣、鎮、村三級聯動,組織對苗繡市場進行系統調查,請來國家級湘繡大師培訓婦女。目前,該村已有56位苗族繡娘接受專業培訓,70餘名婦女掌握了苗繡基本方法,共計投入資金100多萬元用于技術培訓、購買原材料和開辟市場。這兩年,縣民宗委投入25萬元支持合作社。金珠苗繡的許多宣傳詞,是付梅拟寫的。楊秀燕結合自己的經驗和資源,引進湘繡針法将村裡的傳統刺繡針法從七八種增加到十多種,刺繡産品也從小件裝飾品延伸至市場需求量較大的藥枕、圍巾、服裝等,市場拓展到國外。

2014年,合作社的年銷售額隻有2萬元,去年躍升至90萬元。今年前半年的銷售額更是突破了200萬元,入社的吳桂芬等7戶貧困戶成功脫貧。

伍雲娅、伍雲芳兩姐妹都是村裡優秀的年輕繡娘,她們小時候父母就一直在外打工,是爺爺奶奶照顧長大的。兩年前,她們在浙江的羊毛衫廠打工,一個月有兩三千元的收入。想到奶奶去世後,腿部有殘疾的爺爺生活很孤獨,兩姐妹歸心似箭。憑借家傳的苗繡技藝,兩姐妹認真好學,将老苗針法與現代服飾的制作理念和工藝相結合,探索出了富有特色的“秀繡”。

今年春天以來,合作社還吸納了縣内20多名心靈手巧的殘疾姑娘入社,社員達到90多人。繡娘黃英16歲外出打工時,右臂不幸被機器絞傷,留下終身殘疾。剛回老家的她,白天幾乎不敢出門,覺得自己的人生沒了希望。尋訪老繡娘的過程中,五妹聽說黃英很有刺繡的天賦,抱着幫她一把的想法,吸納了黃英入社,并且非常用心地培養她。如今的黃英,僅靠左手刺繡的技藝更加熟練,不僅有了穩定收入,每天還能按時給丈夫和孩子做飯,一家人的生活和和美美。

眼看繡娘們的生活越來越好,五妹卻覺得擔子越來越沉。想起自己出去談訂單的日子,堅強的五妹也忍不住落淚:“這一路,我們走得很辛苦。因為在秀山做苗繡的就我們一家,都要靠自己去摸索市場。縣工商聯、文化局、婦聯、民宗局多次牽線搭橋,介紹我們去參展,去對接相關企業,我們很感激。就在去年,我們繡娘的故事還登上了央視《講述》欄目。”

初創企業的艱難,遠超過龍王和五妹之前的想象。金珠苗繡的品牌認知度還不夠高,推廣時遇到了不小的困難。如何通過旅遊營銷和網絡營銷等方式,把生産、銷售結合起來,盤活資源?龍王和五妹還想到了轉讓股權、引進人才等合作方式,請來了吉首大學、四川美術學院的專家幫助合作社開發産品和策劃銷售。

“我之前的生活很富裕,而如今,我已經賣了自己家的兩輛小轎車,隻留一輛車跑業務。現在我的角色是投資商、管理者、銷售員兼保姆,無論接單多少,我每個月都要如數開出全社繡娘和工作人員的工資,十幾萬的數字對我壓力特别大。母親還把自己多年的積蓄偷偷拿給我四姐,讓四姐假意借給我…….但是我非常欣慰,我的繡娘們是一個非常有靈氣、接地氣的團隊。我們經常去山裡采風,仔細觀察樹葉、蝴蝶、日出日落,對待自己的作品精益求精。我想,再堅持一下,一定會成功!”

就在今年9月中旬,五妹又帶着繡娘們滿滿的心願,參加了在西安舉行的第八屆中國西部文化産業博覽會、在山東濰坊舉行的2016中日韓産業博覽會,還談成了幾批大訂單……“為了我們的金珠苗繡,我會一直在路上!”

不掉眼淚,哪有感情!這多情的青山綠水,養育了敢想敢做、知恩圖報的民族村人。緣于血緣,終于責任,他們用汗水和淚水書寫了一個個平凡而又感人的創業故事。是啊,脫貧緻富、全面小康夢不必向遠方,在家門口也能實現啦!(責編許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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