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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速親密之後

時間:2024-10-22 05:56:18

編輯總監王晶晶

7月的最後一周,我在北京一個屋頂漏雨的小劇場裡突然遇到了4個月前的采訪對象。那天上演的是一部根據MH370家屬這兩年的經曆改編的話劇,《人物》4月刊《馬航黑洞》曾經寫過他們的故事,話劇導演看到那篇報道後,通過朋友找到我,希望了解更多信息。其實那次采訪結束後,除了寄雜志、在家屬的微信群裡看他們發言之外,我跟他們沒再聯系過。

幾位家屬受邀來觀看這部話劇。4個月過去,他們還像采訪時那樣,每天在微信群裡讨論飛機去哪了、見媒體、去大使館和馬航辦事處抗議……對于他們來說,生活幾乎沒有什麼改變。話劇散場後,我們隻是淡淡地打了個招呼,而在采訪的時候,他們曾經跟我分享過最隐秘的情感和傷痛。

當記者這麼久,有的時候我會困惑,采訪結束後,記者應該與采訪對象保持怎樣的關系。最近在看的《哈佛非虛構寫作課》這本書裡有一句話寫道:“在新聞學院裡,說到記者和他的消息來源,沒人會用‘關系(relationship)’這個詞(在英文裡relationship有時候接近戀愛的意思),可這卻就是它之所是。”有時的确如此,記者的采訪過程往往被比喻為剝洋蔥,總希望能夠更快地到達洋蔥的中心部分,這需要在短時間内和采訪對象建立信任,形成一種加過速的親密關系。

比如,我們在采訪的時候會和采訪對象睡在同一張床上,聽她講她的故事,有時會跟她共處一天,陪她做家務、外出,有時是面對面7小時的長談……可能在某一些時刻,她跟你表達的内容,都沒有跟身邊的家人流露過。但另一方面,這又是一種短暫的、臨時的關系。我知道很多同行可以在工作完成之後和采訪對象保持不錯的關系,有的成為朋友,有的成為資源,但我更習慣于跟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有的時候是為了所謂的專業,有的時候是不再想在工作之外繼續承受他人故事帶來的那種壓力。

幾年以前,我曾經采訪過一個攜帶HIV病毒的小男孩,他的父母因為艾滋病已經去世。他很孤獨,因為攜帶病毒,村裡的同齡人都遠離他,甚至拒絕跟他坐在一個教室裡。我去采訪的時候,他把我當作朋友,帶我去看别人釣魚,看下午兩點經過的火車,看别人跳廣場舞,這是他自己一個人時每天都會做的事情。采訪結束那天,我們在一個十字路口告别,他邊過馬路邊回頭沖我揮手說:“阿姨再見!”—大多數時候,這就是我們和采訪對象的關系,迅速地建立信任,出現在他的生活裡,然後突然地離開。

報道發表後,我沒有聯系過那個小男孩,那時還沒有微信,他也沒有手機和電腦,而且我也不想或者說不敢去打聽他的情況,因為怕聽到壞消息。沒想到幾年之後,我突然接到他打來的電話,問我還記不記得他,他的聲音變粗了很多,聽上去已經是個小夥子了。接到他的電話我非常興奮。

去年,我寫了企業家牟其中的前妻妹夏宗偉的故事。報道發表前,我和夏宗偉在一些語句的表述以及删節等問題上發生了一些争論,氣氛一度比較尴尬。稿子發表之後,我們也沒再聯系。最近,我突然收到她發來的微信消息,說牟其中的案子有了最新進展,“謝謝你曾經的辛苦。”她說。

被采訪對象惦記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特别是這種惦記沒有任何目的性在其中,他并不是因為有什麼事需要你幫忙報道,隻是單純的惦記。這是做記者最開心的時候。我的很多同事都收到過采訪對象的短信,其中很多都是特别普通的人,他們在逢年過節的時候發來祝福,寄來剪紙,有的甚至像父母一樣叮囑你添飯加衣。

想到這些,有的時候感到慚愧。對于那些信任我們,願意讓自己的故事供别人閱讀的采訪對象相比,他們給予我們的,遠遠超過我們給他們的東西。大多數時候,他們其實比我們更勇敢,更真誠。而我們的惦記,或許就是真誠地對待他們的勇敢,用心寫好他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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