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書

雜誌

保存到桌面 | 簡體人人書 | 手機版
傳記回憶文學理論偵探推理驚悚懸疑詩歌戲曲雜文隨筆小故事書評雜誌
人人書 > 雜誌 > 陳意涵:如果世界末日了,我一定可以活到最後

陳意涵:如果世界末日了,我一定可以活到最後

時間:2024-10-22 04:30:41

其實,有時候就會被他們說,你現在是雙下巴,要不要去打什麼針,打掉。啊,我就覺得,可不就是這樣子才真實嗎?

在自導自演的網劇《幸福近在咫尺》開頭,陳意涵扮演一個落寞失意的大齡單身女青年。她根據網絡上的排名,将孤獨分出了等級:一個人跑步、看電影、吃火鍋、動手術……“生活中我常常自己一個人做(這些事)”。陳意涵對《人物》記者說,不同的是,她極其享受一個人的狀态。

她并不是個孤僻的人。成為演員至今,她每年還是會和大學同學們一起出國旅行,住民宿,去超市搶高麗菜回去煮火鍋。她形容自己是個“人來瘋”,人一多就格外興奮。“但是人不能總是在人群中,也要有和自己相處的時間。”也因此,她尤其需要獨處。

每天早上,她會在6點前起床,去家附近的森林公園晨跑兩圈,回程去傳統市場買菜,回家打果汁、用早餐,然後才開啟一天的工作。收工後,無論多晚,她都會選擇一樣運動——她隻喜歡那些獨自一人能夠完成的運動:暴走、跑步、騎車……她還非常喜歡遊泳,因為“水下的世界真的很安靜”。

采訪那天,幾乎在結束平面拍攝的那一瞬間,陳意涵小姐蹬掉了高跟鞋,卷起過膝的包臀裙,盤腿坐在紅色的布藝沙發上。裸露的腳後跟上有幾塊深褐色的疤痕與繭,那是她長年跑步,光腳與鞋面在日積月累的摩擦中作用的印迹—談話間,她常在不經意時用手觸碰它們。

“我喜歡這樣的不完美,它們不就是你的故事嗎?”她說。那雙招牌式的大眼睛在笑起來時,産生了淺淺的紋路,她表示絲毫不在意,“我笑了30年,才有這樣的紋路,你不覺得它很珍貴嗎?”

無論是獨處還是皺紋,隻要自己的内心感到滿意,她可以毫不在意外界的目光。陳意涵今年35歲了,未婚。她承認年齡對于一個人的改變,拒絕出演過于年輕的角色。“就算你再用什麼化妝品,各種遮,但是你的眼神不一樣了,不幹淨。”

她并沒有感受到來自年齡的恐慌,偶爾承擔着一些可以忽略不計的壓力—她不願意一個人去巴厘島、馬爾代夫,或是希臘之類的地方旅行。“島嶼的氣氛太家庭、太情侶,遇見的人都成雙成對,讓我感覺不太自在。”但這絲毫不會影響她繼續獨自出行,避開這些景點,她還是能夠享受一個人的旅程。在城市中獨自行走,跑步,打開降噪耳機,“好像在一個真空的空間裡行走,與周圍的人都隔絕開來。”

見到陳意涵的那天,她被安排了6場采訪,從早上9點到下午7點,沒有午飯時間。傍晚時,她略微有些疲憊了。攝影師要求她看向窗外。那會兒夕陽落了,斜照進室内的光線接近完全消失,灰藍色的天釋放着這天最後的光亮。

“今天北京的天好藍,雲好多哦。”陳意涵看着窗外,沉醉的樣子,露出一個大弧度的微笑。她構建着一個純粹的自我世界—反複看自己鐘愛的卡通片,不太接觸現實題材的作品或新聞,“社會上太多負面的事情一直不斷地在發生。我從小就不去看這些事情。”在之後的談話中她告訴别人,她好喜歡看雲,“想把它吃掉,像小叮當一樣。”

陳意涵=口述

-1-

在這部劇的開頭有個“單身級别表”,列了很多種不同級别的孤獨,像是一個人逛街、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吃火鍋之類。這些都有感于我自己的生活。

有時我就突然想要吃個什麼,然後我自己就去吃,常常會被很多異樣的眼光看。異樣的眼光還好,最怕的就是老闆或者店員會覺得很不好意思,你知道嗎,常常會給我一個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好像把你安排在餐廳的中間也很奇怪,可是可能角落又沒有位子,或者都是大桌,然後就會有一種很尴尬的(表情)。我就說沒關系,我吃很快。所以我喜歡坐吧台。店員有時候會跟你聊天,或者是老闆會請你吃很多東西,可是你根本就吃不完,又很不好意思,所以我就是覺得這件事情真的蠻怪的(笑)。其實一個人做事情并不可怕,隻是有時候旁邊人的眼光會讓你覺得你很奇怪。譬如我很喜歡喝啤酒,可是很多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你,覺得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啊?怎麼這麼早就在啤酒啊?但這就是我生活的方式,我覺得很舒服。

我超常做這些的。因為我是一個很沒有耐心的人,我覺得約很煩,要等來等去。比如我們禮拜三要不要約看電影?我就會覺得好久,我今天都還沒過完,為什麼我要想那麼久以後的事情?我怎麼知道我那天心情是什麼?

如果你現在想要運動,你就立刻出門。我現在突然感覺好像可以跑步,我就會立刻穿上跑鞋。我不會讓自己有太多的思考時間,我是現在想到什麼就要立刻去做的人。

不管是在戀愛或者工作的任何環境,我都是一個很開心的人。我是那種“人來瘋”,人一多,我就會很興奮,然後話很多。經常會有人問我說,你為什麼永遠都這麼開心?我說我沒有永遠都很開心,隻是我不開心的時候為什麼要跟你分享?我會需要一個人安靜。都會有(不好的情緒)啊,就去喝酒啊(笑),喝完就睡,不然就去運動。我每天就算拍完戲很累,還是一定會去運動或者是幹嗎,把這些東西放掉。

運動的時間是留給我一個人的。我很喜歡一個人走路。可以走三四個小時,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三四十公裡吧,然後開着降噪耳機,你就會一直聽到自己的呼吸,就有一種看電影,聲音突然被抽空的感覺,就像行走在一個真空的空間裡一樣,感覺周圍的人都和我隔離開來。我很迷戀這種感覺。我也很喜歡遊泳,因為水裡真的是一個好安靜的地方。

我前陣子也迷上打坐,很喜歡一個人把自己(放空),想我自己在幹嗎。因為太多事情讓你分心,然後你很多東西都飄走了,而在打坐的時候,我們都會專注在呼吸上面,過程很有趣,就是好像慢慢地把你的什麼七魂六魄找回來。那你坐着坐着有時候突然會莫名地有一些地方開始很痛,或者是很酸。你就會發現你的身體其實一直在向你求救,但是你從來都不去管它,因為你外面有太多事情要忙,你隻會覺得我好累,你永遠都不知道你在累什麼,永遠都睡不飽,你也不知道(為什麼),其實身體都告訴你了。有時候打完坐就會覺得神清氣爽的,因為你頭腦變得很幹淨。

我一直活在一個自己架構的世界裡。我隻看卡通,很少很少看電視,就算看NBA,我都覺得那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很遠。我不太喜歡跟現實産生什麼聯結。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我蠻開心的,因為我覺得社會上有太多負面情緒,太多負面能量了,太多負面的事情一直不斷地在發生。但我從小就不去看這些事情,我也沒有去關心時事什麼什麼的。

這個世界正在發生的事情我覺得好像跟我無關,我永遠都在看重複的卡通,做重複的事情。我每天晚上8點多睡,6點起床,活在一個我覺得很安全的範圍裡面。我超級沒有事業心,每天都想放假,但是要工作我也是很認真。我不是那種有什麼人生大目标的人,我一直都覺得可以活好每一天很重要。

-2-

我覺得一個人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好像就是從小環境造成的。我在鄉下長大,我住的地方是一個茶鄉,叫坪林,它是從台北要上山到宜蘭另外一個山中間的一個很小的村落,就是可能大家開沙石車要去那邊上廁所啊,休息,加油站的附近。全村的人都會彼此認識。因為我媽長期在廣州工作,我爸也很少在家,我其實是一個人長大的。我有時候會跟爺爺奶奶住,放假的時候,但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還有狗(笑)。

我阿公開一個百貨行,就是雜貨鋪,小到可能什麼感冒藥,大到婚禮的頭紗啊,國小的衣服啊、棉被啊、肥皂啊、内衣啊,什麼都賣。全村的人都會來跟我買東西。

我阿公就永遠坐在店門口看着電視,我阿嬷永遠都是在後面的廚房煮飯,我就永遠都蹲在門口的瓷磚地上刮口香糖,滿腿被蚊蟲咬的那種紅痘印,等那種面包車來—台灣那時候鄉下就會有開那種發财車,車的後面是打開的,就是他們把面包烤好,就放在那邊,然後就在廣播:“大利面包來了。”有什麼草莓面包,肉松面包。我那時候很喜歡吃草莓面包,每天跟阿嬷要5塊錢台币,就蹲在那邊等面包車來,趕緊買一個草莓面包,每天都這樣。

沒有地方玩,因為家就是在溪邊,隻能爬樹啊,抓魚啊,洗澡也是在那裡。阿嬷就會給你一塊肥皂,就在溪邊随便抹一抹,順便抓蝌蚪,然後回家。

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打工,因為我自己一個人在家無聊,身上也沒有什麼錢。那時台灣還可以雇傭童工,我就會常常去什麼社區附近的那種日本料理店。但我很開心,因為我很喜歡很忙碌的生活,不然會餓死。

我記得小時候我哥在當兵,反正沒有任何人在我身邊,我也沒有錢,然後就每天在打工。有一陣子家裡發生一些事情,最後就很窮,我們就隻能每天吃那個日本涼面—你知道那種細面,超市買一包才二十幾塊台币,你可以買那個醬油,就是越窮的時候你就越稀,本來可以吃很濃的,但窮的時候就一直加很多水—我就這樣吃,吃了好幾個月。但也挺好的,你看現在,我的生存能力非常強。

我常常在想,如果世界末日了,我一定可以活到最後。我是我們家的異類,我非常的勤奮,但我家人不會,我爸媽常常都會看着我産生疑問,到底是誰把你造就成今天這樣的?我說是我自己造就了自己(笑)。

-3-

我以前很喜歡控制所有的事情,覺得我要掌控自己的人生。我是超級數據控的人,每天一定要知道運動時心跳多少,今天遊泳遊了多長,遊多快,跑步的配速,這時候你是燃燒卡路裡,燃燒蛋白質,還是燃燒脂肪。我就會很喜歡監控我所有的數字。每天一早上起來就要站到體重機上面,差一公斤或者零點幾公斤我就會很糾結。我那時候就是要掌控所有的事情,隻要其中一件失控,我就會很焦慮。

但我當了導演之後(注:2016年,陳意涵自導自演了網劇《幸福近在咫尺》)再也沒量過體重,因為那時候我就發現,天哪,你不能控制的東西太多了。

大概是在2016年吧,我經紀人有天就問我,要不要試試看做導演?他很喜歡逼我離開舒适範圍。我就好啊,我那時候覺得當導演很爽啊,因為小時候第一部戲來内地是拍《奮鬥》嘛。我那時候看趙寶剛,都覺得他是被轎子擡進來的,就是那種光芒萬丈,全部人都要膜拜他。那時候什麼都不懂嘛,說這是國家一級導演,我就覺得,導演好威風啊,鞋帶掉了,大家等一下幫你綁鞋帶,他睡着,大家就不要講話,就說導演要休息,我就覺得怎麼這麼威風呢。

然後每天是全部的人要這樣等導演,看他開心拍哪場拍哪場,我們是沒有通告的,每天坐在那裡等,也不知道這一場會不會點到你這樣子,因為我在裡面是女十八号吧,大部分時間就會看他們在幹嗎。後來又回台灣,和豆導(鈕承澤)啊他們合作,豆導是很威風的導演,他常常在現場各種摔東西啊什麼的,你就覺得導演都可以發脾氣,選漂亮的女明星來演戲啊,還可以把你自己演上去,導演好爽啊,怎麼過得這麼開心。然後一當,完全不是這回事,原來他們背後付出的努力這麼多。

自己當過導演之後,有一種像幫我開啟一扇門,讓我重新對這個行業認識。

前期我就很容易崩潰,隻要有一個工作人員離職,我就會覺得為什麼你要離職?我們是不是對你不好?你怎麼了?為什麼他會這樣?所有事情我都很想要完美,我就很不想要任何人不是一條心,我很想要把它處理到好,但很難,因為人和人相處太複雜,你看你談個戀愛都這麼多架可以吵,更何況那100個人在一起,他們有多少架可以吵,有多少的話可以講。所以我後來就決定算了,就要慢慢學會放下,慢慢放棄控制,學會接受生活和一切可能存在的不完美。

我其實很想要結婚,因為似乎早一點結婚可以早一點有小孩。當了那麼多年的女朋友,也想去試試看當老婆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我現在還沒有到(結婚那一步),那就順其自然。

我也不會感受到來自父母的壓力。我爸媽也是很瘋狂的人,他們其實都覺得婚姻不是很重要。他們不是那麼傳統的人,就覺得你開心就好,結不結婚什麼的都不重要,什麼小孩啊,他們也都沒有興趣。我對年齡也沒有任何的恐懼。其實,有時候就會被他們說,啊,你現在是雙下巴,要不要去打什麼針,打掉。啊,我就覺得,可不就是這樣子才真實嗎?

我覺得變老是一件浪漫的事情,我也很不喜歡修圖,我覺得有皺紋很好,我就很喜歡看那種Discovery,他們很喜歡拍一些老人,我覺得每個皺紋都是一個故事。就像我身上很多疤,或者我跑步,我的腳超臭,你看全部都是繭什麼的,但它們不就是你的故事嗎?

我很喜歡《愛在》三部曲,你看那兩個演員到最後一部,都垮了,男主角已經胖成那樣了,但他還是很自然地做愛什麼的,可是你看到好舒服啊。相反每次去法國,時尚秀什麼的,那些模特你都覺得她們瘦到……你會好餓啊。很多媒體,都是拿女明星、男明星的身材來做文章,誰又胖了,走形了,誰又瘦了,什麼筷子腿啊,我都覺得,就是你們定義、塑造了一種美。

你看我笑起來其實這邊都有好幾條魚尾紋,我就會覺得說這是因為你常笑,所以它才會變成那個樣子,這都是,你看你30年,笑了30年,它才會有這個紋路,要多麼珍惜這件事情,為什麼去把它打掉。

我有一位朋友,他就是一個很嚴肅的人,很緊張,很不喜歡人家看他。所以,他就每天看我在笑,他就說為什麼我笑起來這麼醜,你笑起來這麼好看?我說因為我練了30年啊,你都沒練習,你的肌肉不知道它們可以被放在哪裡,它們很僵硬,所以這件事情要常練習。這些其實都是你的生活,都得來不易,就不要輕易地把它抹去。

生活中肯定(會出現)很多不如意,不那麼完美的東西,看你怎麼樣去看待它。

像我現在很會演哭戲,超級會,是因為我第一部偶像劇的時候被罵得非常慘,演戲演到一半,鞋子、煙盒、劇本就會往你後腦勺丢,說你不會哭,就不要浪費大家時間。那部戲我就要很難過很難過,可是你越想難過你越難過不出來,哭對我來說太難了,我就是你越講我越不會哭的人,就算烀我巴掌也不會哭的那種。然後我就開始掐脊椎各種,到現在疤都還在。然後導演就說好,不要耷拉臉,來,眼藥水,就這樣拍背後,這樣滴在手上—(你)不會演戲(隻好)拍别人(的鏡頭)。我(那時)都覺得自己很爛。

後來我常常就晚上蹲在捷運站,一個人練習怎麼哭。到現在我真的,現在哭戲,你要哪一隻眼睛幾顆眼淚我都可以控制。實際人是可以被開發的,你什麼不會你就去學。

我就是适應力和生存能力超強,總能找到讓自己舒服的姿态去生活。(要去調适?)對,那是你唯一能夠做的。
   

熱門書籍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