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紅大人煩躁地在府衙後堂走來走去,金庫已經連續八個月失竊,每月都有八百兩黃金對不上賬。此刻,他正焦急地等待着負責調查此事的捕頭楊孤劍。
楊孤劍匆忙而來,紅大人示意他坐下,楊孤劍面有愧色,拱手道:“求大人恕卑職辦事不力,以卑職愚見,不如請那胡三品來一趟!”
這胡三品原是六扇門元老,已退休多年,但無論哪裡有怪案,隻要相請,他都會出手相助,人送外号“怪捕”。楊孤劍與他是舊識,胡三品趕來當日便跟着去了金庫。
金庫建在山腰上,周圍駐紮了一個營的官兵。山頂上有好幾個望哨,一旦庫房有警,t望哨必擊大鼓,鼓聲響徹方圓數裡,知府衙門、總兵府、捕快房立即會快馬馳援。庫房裡面也有庫兵巡邏,防止有人從地下潛入庫房。庫兵進庫和出庫都要赤身接受庫官和營官監視下的醫師的檢查。
胡三品來時正好兩班庫兵交班。出庫的庫兵已赤身依次走到一間燈火通明的屋子,接受檢查。
胡三品始終靜靜觀察,一言不發,當目送所有庫兵的背影離開後,他微微皺起了眉頭,笑着說:“庫兵裡有兩個奇人,把他們叫來聊聊。”楊孤劍自然知道他說的是哪兩個,當即命人将他們喚來。
第一個被叫來的庫兵走進來時,手裡正擦着汗,白色的汗巾上血迹斑斑。胡三品湊近聞了聞,有血腥味:“這位兄弟,你流的這一身的血汗是個什麼來曆?”
庫兵笑笑答道:“我十八歲那年,天熱得要命,我在山中一塊冰涼的紅色大石上睡了一覺,回到家裡洗了個澡,就發現身上的白褂子一片一片地被染紅了。爹娘帶我四處求醫,也治不好這怪病。”
第二個庫兵奇胖無比,一身的肥肉層層相疊,可他走進門時卻一陣風似的極其利索。楊孤劍打量着他,笑着說:“兄弟你這一身肉隻怕有三百斤吧?”庫兵笑了:“楊捕頭說笑了,小人家裡兄弟姐妹十來個,從小就沒吃過一頓飽飯,後來在一個飯莊幫手,每天莊裡吃剩的下水我一個人包了,三年後就成了這樣。”
回到捕快房,楊孤劍問胡三品:“胡兄,可有發現?”胡三品想了想道:“明天再盤點一次庫房。”
第二天一盤查,庫裡又丢失了四百兩黃金,裡面還包括一批金葉。得此消息,楊孤劍很是焦急,胡三品卻不急不躁,跟着他再次去了庫房。
此時正是換班的時辰,李營官帶着醫師在例行檢查。輪到紅汗庫兵時,醫師叫他張了口,又摸了摸幾處有可能夾帶的部位,見一無所獲,正要揮手放行,胡三品走上前示意自己要親自查一遍。
“兄弟,得罪了。”說着,他伸出一雙修長的手,仔細又緩慢地在紅汗庫兵周身摸索了三遍。第三遍摸完,胡三品不語,楊孤劍正要上前詢問,胡三品突然蹲下身去,一寸一寸地摸索起他的雙腳腳跟來。楊孤劍心裡暗笑,這怪捕也真怪,這明明白白的一雙臭腳,哪能藏得住東西?
這時隻聽胡三品說:“請你擡起一隻腳,讓我摸一摸你的腳底。”
庫兵在胡三品摸他的腳跟時,紅汗就一直流個不停,聽說要他擡腳,更是着了慌,一腳朝胡三品狠狠踹去!半蹲的胡三品向後一倒,雙腿順勢交叉一剪,紅汗庫兵被他剪翻在地!
楊捕頭快步沖上來,正要拿他。隻見雪亮的刀光一閃,李營官一刀便把紅汗庫兵攔腰砍了!紅汗庫兵臨死前怒目瞪着李營官,一隻手顫巍巍指着他。
李營官把帶血的刀插回刀鞘,恨恨地說:“這該死的東西……”楊捕頭見狀正要大聲斥責,胡三品擺擺手說:“待我先看一看他的腳。”
胡三品仔細地捏了捏那雙赤腳,站起身在楊孤劍耳邊嘀咕了幾句。楊孤劍聽完一笑,扯開褲子,對着紅汗庫兵的雙腳淋了一泡尿。
被尿一淋,那雙腳竟散發出一種奇異的臭味來。胡三品伸手在那沾滿尿液的雙腳上一陣揉搓,竟一左一右脫下兩雙有十個腳趾的襪子來!質地就同人的皮膚一樣,裡面赫然裝着一疊亮閃閃的金葉子。
胡三品提起那雙人皮襪子遞過去,楊孤劍嫌髒,捏住鼻子道:“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竟這般惡臭,我得去洗洗。”胡三品忙道:“萬萬不可。這東西可是民間流傳的奇珍異寶‘肉襪子’,遇尿則軟,見水則化,拿去自然風幹就好了。”
當夜,紅大人請楊捕頭和胡三品去後堂一叙。他們進門的時候正撞見背着包袱離開的李營官。
見他倆走進來,紅大人趕忙起身招呼說:“最近真是辛苦胡捕頭了。着肉襪竊金,這麼奇詭的手法真是讓下官開了眼界。”胡三品笑着指指門口問:“李營官這是?”
提起這事,紅大人苦着臉道出了緣由。原來,李營官稱治下出了這麼大的亂子,無顔面再呆下去,而且在尚未查出有無同夥的情況下,就結果了盜賊,這事做得也過于魯莽,便前來請辭還鄉。
考慮到李營官的舅舅是當朝兵部尚書,礙着這層關系,紅大人也不好深究,隻好放行。
胡三品聽完這事,并不作聲。紅大人憂心地問:“胡捕頭,你看這事可是了結了嗎?”胡三品道:“大人,那肉襪子隻帶得出薄薄的金葉,哪裡帶得走鼓鼓的金錠呢?”
“正是啊!”楊孤劍頓時醒悟,必定還有一個内賊!
“若我料得不錯,今晚他們必有大動作!”胡三品心中早已有了主意,當晚,他便讓楊孤劍調派了一些得力的捕快,暗中監視那些庫兵的住所。而自己領着人盯住那個胖子庫兵。憑着他多年練就的識人功力,這個胖子不一般。
深夜,下起了大雨,一道閃電劃過,隻聽有人驚叫起來:“好大的蛇。”胡三品擡頭細望,隻見一條巨大的紫皮巨蟒從胖子庫兵住的屋檐上滑了進去,不多時,隻見那條大蛇纏繞着上了屋脊,順着後檐,爬出了院落,直奔院後的一條小河。
胡三品立刻派人通知楊孤劍增援,自己領人抄近路來到河邊,隻見那條大蛇已蹿入水中,高昂着頭,不一會兒便上了前方一艘大船。
胡三品等人紛紛潛下了水,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條船。他們剛一上船,便看到了驚人的一幕:那條大蛇盤在甲闆上,腹部幾伸幾屈,然後血紅的蛇口一張開,幾大錠黃燦燦的金子落在艙闆上!
旁邊一個青衣老人伸手撿起一錠黃金,大笑道:“什麼狗屁怪捕!豈能讓他斷了我的财路!”旁邊侍立的幾條大漢立即随聲附和。
躲在暗影中的捕快們早已按捺不住,胡三品用眼神示意他們等待增援,可就在這時,四周響起了“嘶嘶嘶”聲,數條大蛇吐着腥臊的舌信子,飛快地朝他們緊逼過來!
“胡三品,這可是你自找的!”那個老人在數個大漢的簇擁下出現在蛇群外圍。隻見他嘬唇一聲尖嘯,群蛇紛紛張開血盆般的大嘴朝他們襲來,胡三品等人立時陷入困境!
就在這時,數條小船無聲地靠了過來,火光突起,數個沾了油的火把扔向了攻擊胡三品的蛇群!蛇最怕火,不消片刻,大蛇們便逃得無影無蹤。楊孤劍的援兵一到,二話不說便是一場惡仗,這些歹人哪裡是捕快們的對手,幾下裡便死的死傷的傷,那個領頭的老人也被胡三品拿住倒吊在了船頭。那老家夥人被制住,嘴裡卻不肯服軟,開口就罵起了娘。楊孤劍氣不過正要上前,胡三品搶上前道:“你不覺得這聲音耳熟?”說着伸手在那老家夥面上用力一扯
,衆人驚呼:李營官!
他們押着李營官及同夥回了城,胖子庫兵也早已被關押起來。
天還沒亮,楊孤劍和胡三品就準備提審李營官。不承想,獄卒跑來報信:“李營官撞牆死了!”
審訊室裡,得知此事的胖子庫兵倒是一臉鎮靜,有問必答。胡三品道:“胖子兄弟,你到底是如何将金子帶出庫房的呢?”
胖子道:“我每次用指甲劃破肚皮,把金子放入腹腔,再抹上夾帶的藥膏,藥膏能夠迅速讓表面皮膚完好如初,出來時再次劃開傷口!”
楊孤劍見他說得氣定神閑,全無悔意,怒道:“為了貪圖李營官的那點兒賞錢,甯可開膛破肚,你還有沒有廉恥?”
胖子一聽這話,滿臉不屑地說:“廉恥?你道那些庫銀都是哪裡來的,那是黃河上遊賣樹的稅銀!我若不偷,還不是被那群貪官給私分了!李營官找我合作,在他的庇護下偷盜,我趁此機會截留一部分,值得受這皮肉之苦。”
楊孤劍先是一愣,又斥責道:“說到底還不是你貪圖銀錢!”
胖子橫了他一眼,面色沉重地說:“黃河上遊的大樹砍光了,我們下遊的河流就經常幹涸,莊稼也種不下去了,水井越打越深,到處一片黃土,一桶水打上來要放半天才敢喝上面一層……許多有心人到上遊植樹造林,所以,我也想盡一份心意,用這些金子買樹苗,請人種樹。”楊孤劍和胡三品聽完都沉默了。
幾天後,胡三品背着行囊和楊孤劍并肩走着。胡三品道:“不用送我了,種樹一事興許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不過,剩下的事卻讓你這個捕頭難做了!”
楊孤劍哈哈一笑道:“大哥你放心,主犯李營官和從犯胖子不是都自殺了嗎?”
兩個六扇門的高手相視大笑,一齊伸出了大手,緊緊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