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輝、子石、正陽是一個村子的同鄉,他們來自重慶鄉下,農閑過後,他們無事可做,相約到廣東打工,最後在廣州的一處建築工地做泥水匠。
有一天傍晚,3人收工後,聚在一起到一家小飯館喝酒,喝着喝着,正陽突然抱着自己的腦袋說:腦殼痛!紹輝、子石就笑他,說:“喝不得就喝不得嘛,裝什麼腦殼痛。”正陽一下子滾在地闆上,不省人事。無論紹輝、子石怎麼喚他,他就是不醒,他嘴角還流出了白色液體。飯館老闆看見地闆弄髒了,不高興地說:“喝醉了,快送醫院吧,不能喝就少喝點嘛,真是的!”紹輝、子石醒悟過來,手忙腳亂把正陽送到醫院。
經過醫生一番檢查,初步判斷正陽是腦中風,醫生開了一堆檢查單子,要正陽住院,還要紹輝、子石他們到繳費窗口預繳一萬元錢。紹輝、子石一下子面有難色,他們幾個打工的,哪裡有那麼多錢呀!他們把身上的口袋掏空後,也隻湊了幾百元錢。正陽在醫院住了一夜,因為病得太重,回天無力,第二天還是撇下他們走了,紹輝、子石頓時悲從心來。眼看着正陽的屍體被送進太平間,紹輝追上去問醫生,屍體會怎麼處理。醫生說,拉到火葬場火化,還要他們準備好火化錢。紹輝一聽,還要錢,腦袋一下就大了。一文錢難死英雄漢,在異鄉的城市,他們沒有親戚和朋友,他和子石商量後,決定去找包工頭想想辦法。
包工頭也沒有辦法,因為錢沒撥下來,他便帶上他們來找老闆楊振海。楊振海是這家房地産公司的老總,他聽了正陽的遭遇,很同情他們,就安排會計把他們3人的工錢都結了。末了,他還從自己的手提包裡摸出兩千元錢,遞給紹輝說:“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安慰安慰死者家屬吧,現在活個人真是不容易。就像我現在要找個可靠的管理人員也不容易一樣,各安天命吧。”紹輝眼中立時湧出淚水,說:“謝謝老闆!你真是一個好人,安葬了正陽,我們會好好給你打工,絕不拉工地的後腿。”楊振海苦笑了一下,繼續說:“好說,好說。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我想知道,死者你們準備怎麼安排,是火化把骨灰拉回去,還是請死者家屬來處理?”紹輝和子石互相看了一眼,對這個問題,他們真還沒有想好。
正陽40多歲了,終身未婚,上面有一個70多歲的老母親,因身患疾病,根本出不了遠門,所以屍體最終還得由他們來處理。接下來,他們為處理死者産生了意見分歧。紹輝說就地火化,簡單了事。子石說不行,我們3個人是一起出來的,要回去也是一起回去,按家鄉的風俗,應該把止陽的全屍葬在家鄉的梅花嶺上。經過一陣争辯,最後,紹輝同意了子石的意見,因為他們3人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要走也要走到一起,所以他也不忍心把正陽變成一把骨灰。他們決定把屍體運回去。
他們悄悄跑進醫院,趁看守的人不注意,把正陽的屍體偷偷背出來,準備坐火車把他送回老家安葬。
他們擔心路上檢查,把正陽稍稍打扮了一番,戴上墨鏡,穿上風衣,裝成病人,由子石背着,一路順利過關上了火車。
在7号硬座車廂,他們把正陽放在靠窗的位置上,頭蓋起來,臉偏向窗外,子石坐在正陽的身旁照顧他,紹輝則坐在正陽的對面協助,火車起動,他們終于松了口氣。
火車“哐當哐當”一路向北。這時,車廂過道上走來一位個子較高的中年男人,他在紹輝身旁站住,在确認座号後,他在紹輝身邊坐下廠。中年男人對紹輝笑笑,紹輝也對他報以一笑。中年男人看見子石和那個斜躺着的病人後,問紹輝:“你們是同鄉?一起打工的吧?”紹輝說:“是呀。我們準備回老家。”中年男人問:“老家哪裡的?”紹輝說重慶。中年男人叫了起來說:“哎呀,我也是重慶的。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怎麼,不打工了,現在距過年還有一個月呀!”紹輝說:“沒有辦法,家裡出了點事,所以得提前回去。”中年男人一下子顯得熱情起來,做了自我介紹,他說他姓陳,叫陳建,這次到廣州出差,辦完事老闆催他回去,所以他也隻好趕回去,既然在火車上碰到老鄉,大家在路上也好有個照應。紹輝說那是,那是。兩人的話語漸漸多了起來。子石沒有說話,他一路上都在照料正陽。
正陽一動未動,陳建看出了問題,他指着正陽問:“你這個小兄弟一路上不說話,還蓋得嚴嚴實實,是不是病了?”紹輝和子石一驚,子石護緊了正陽,紹輝鎮靜下來說:“是病了,他懶得說話,睡着了。”陳建突然站起來低聲說:“不對吧。你們進站的時候,我就看見你們背着他進的站,他根本沒醒過,他是不是……死了?”紹輝和子石大,驚,左右看看,發現沒有人注意。陳建想揭下正陽頭上的風衣帽子,被子石一手擋住,陳建沒揭成,回到座位苦笑了一下,說:“果然被我猜中。其實你們說出來,也沒多大的事,不就一具屍體嘛,我就是一個跟屍體打交道的人。”紹輝再次一驚,問:“你,你跟屍體打交道,你到底是……”陳建笑了笑說:“人體标本,屍體走私,你們聽說過沒有?”紹輝和子石都搖搖頭。陳建又看看四周,說:“實話告訴你們吧,有外國人專門收屍體,出價很高,我們公司就是做屍體走私的生意。要不,你們把屍體賣給我,我給你們錢,你們也省事,如何?”紹輝和子石簡直像聽天方夜譚,這怎麼可能。陳建最後說:“信不信由你們,如果願意,我願出20萬元買下這具屍體,你們隻需把人運回廣州,我到時一手交貨,一手交錢,成交即可。”
20萬元!這可是一筆不少的數目,這是紹輝和子石一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們在心中都展開了激烈鬥争。
隻聽說有盜墓的,配陰婚的,沒聽說過有走私屍體的,還做什麼人體标本。20萬元在老家可以修一棟小洋樓了,屍體最終會化為泥土,還不如借正陽的屍首做做好事,讓他的身體換回這20萬元,讓自己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我隻需平時多給他燒些紙錢,他一定會原諒我。紹輝想到這裡,不由怦然心動,血脈膨脹。
紹輝問:“要是被人發現……或知道了該怎麼辦?”
陳建看出了他心思,說:“放心,最終隻有天知,地知,你們知,我知,我和你們都不說,不會有人知道。”紹輝終于放了心,他說同意。
然而,子石說他不同意,甯死他也不會出賣朋友。紹輝一下惱了,他拉過子石在他耳邊小聲說:“小子,你不答應也得答應!這20萬元我們得掙到猴年馬月,到手後,我們一家一半,回去後也好蓋棟小洋樓,娶個好媳婦。至于正陽,老家的人問起來,我們就說不知道,也不知他到哪兒打工去了,不會有人懷疑我們。”子石仍不幹。紹輝又威脅他說:“你不答應,謹防老子把你做了,讓你爹媽找不到你這個兒子,我還可以幹撿20萬塊錢。聽哥的,我們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哥不會害你,你依哥一回行啵?”在紹輝的威逼利誘之下,子石不得不應承下來,一切聽從紹輝的安排。陳建聽了,很高興,還拿出酒來,與大家幹了起來。
到了下一站,子石背上正陽下了火車。按照陳建的安排,他們打算租一輛車返回廣州,在廣州把屍體交給陳建。
走出月台,子石看見出站口有警察,他心中一緊,害怕了對紹輝說:“哥,我肚子痛,我要上廁所。”在這關鍵時刻,子石一下婆婆媽媽起來,紹輝想發火但看看四周的行人,他又不敢發作,他強忍怒火,接過屍體背在自己的身上,對子石說:“快去快回。”陳建護送紹輝走向出站口。子石躲在柱子後,他看見他們順利出了出站口,他才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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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輝走到站前廣場,把屍體放在有靠背的石凳上,和陳建在廣場等着子石出來。子石卻半天沒有出來。當他們看見子石時,卻發現他在出站口跟警察說着什麼。紹輝和陳建都大吃了一驚。
紹輝想跑,卻邁不動步,原來他們身後來了兩個警察,把他們攔下了。
一個警察上前撥弄了一下石凳上的正陽,問他們說:“這人是誰?”
紹輝不敢回答,陳建卻臉帶微笑,大大方方說:“是一個死人。”
“死人?”警察一驚,揭開了正陽頭上的帽子,說,“怎麼死的,你們是不是從火車上帶下來的?”
陳建仍不慌不忙說:“是的。不過,不是我帶的,是他們兩個帶來的。”說完,陳建指了指紹輝和走過來的子石。
紹輝看見子石,罵了聲“叛徒”,他對子石說:“你斷我财路,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子石卻裝着沒聽見。
警察對屍體檢查了一番,在證實正陽已死後,他呼叫法醫和殡儀館的車子過來。
陳建卻突然說:“警察同志,不用了。殡儀館的車子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就在廣場外邊。他是在廣州打工因病死亡,我們得把他拉回老家去安葬,我這裡有醫院開的死亡證明。這事都怪他的兩個老鄉不懂法律,趁醫院不注意,把屍體偷出來,弄上了火車,所以是我在火車上把他們截住,正準備用殡儀車把死者拉回老家去。”
紹輝和子石都大吃一驚,紹輝問陳建:“你,你……你不是做人體标本嗎,還走私屍體,還有走私公司,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陳建笑了說:“我有公司不假,不過,不是走私,是修房子的。違法的事我從來不做。”
紹輝“哈哈”笑了說:“你太會裝了,還騙我們有20萬元,還說要買我們的屍體?你故意這樣說,是不是想逃避坐牢?”
陳建攤了一下手,說:“我沒做犯法的事,為什麼要坐牢?你說的20萬元不假,不過,不是給你們的費用,是給死者家屬的補償費。”
紹輝和子石越聽越糊塗了。
陳建再次一笑,同時指了指廣場外邊開來的一輛黑色小車,說:“一點不糊塗,因為這一切都是楊總安排的。”
“楊總?楊總是誰?”
黑色小車停在他們面前,從車上下來一個人,紹輝和子石仔細一看,來的是他們老闆楊振海。
紹輝明白了,原來這一切都是楊振海安排的,不過,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楊振海在與警察交涉後,出示了相關手續,正陽又經法醫鑒定,證實是因病死亡,警察同意他們把死者帶走。
正陽被裝進了殡儀車,奔馳在山路上。楊振海、陳建、紹輝、子石上了楊振海的黑色小車,在前面開路。
陳建在車上問楊振海:“楊總,這樣做值得嗎?又是專車拉屍體,又是給死者補償費,還讓我來演戲。”
坐在前排的楊振海笑了,偏過頭來說:“值得,值得。以心換心,以膽換膽,這是千萬元也買不來的做人誠信和肝膽忠義。我說過,活個人不容易,但活得要有價值和尊嚴就難,哪怕他死了,隻要他在我工地幹過一天,我都要把他當兄弟看待,這就是我做人的準則和成功的砝碼。通過這次檢驗,它終于讓我找到了人才,他就是子石。”
衆人面面相觑,子石更是摸不着頭腦。
楊振海又對子石說:“子石,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項目經理,管錢管人又管物,我的工地都交給你了。”
子石心頭一熱,流下了委屈的淚。而坐在一旁的紹輝低下了頭,他恨不得有條地縫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