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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沿海漁業的最後晚霞

时间:2024-08-14 04:38:53


   

台灣東部沿海,因為海床陡降,一股高溫、高鹽、清澈、流速快,被稱為“黑潮”的洋流得以靠岸。“黑潮”正式名稱為“北赤道洋流”,其主流從台灣尾擦切台灣東部海岸北上,支流穿入台灣海峽。她釋放出的熱能與沿岸潮水交互作用形成多樣溫度階梯,提供了多種海洋生物栖息繁衍的要件。一些随着黑潮往返的洄遊性魚類如飛魚、鬼頭刀、鲭魚等都會大量在此聚集,為台灣帶來豐盛的漁産,更吸引着鲸豚的到訪;而黑潮和台灣陸地交會之後所産生的湧升流更為台灣海岸帶來豐富的營養鹽物質,也孕育出台灣東部海底多樣缤紛的珊瑚世界。


   

  大約五、六十年前吧,那是沿海漁業意氣風發的年代,是傳說中開船不小心都會撞到魚的富庶年代,那時一個漁季分紅,強過岸上許多行業。那個年代要當個海腳,可是過年過節要提着閹雞屢屢到船主家拜托請求才能得到上船的機會。


   

  廖鴻基“逃往”海上的那一年,台灣沿海漁業卻已接近尾聲。他的船長對他說:“走不識路啊,走讨海這途。”這不識路的選擇,卻也讓他得以趕上夕陽看見最後的晚霞。


   

  無論在哪個年代,大海對讨海人的考驗是一樣的,暈船、嘔吐,死死去,然後活轉過來,才能握住大海的入場券。“海洋無可預約,但值得期待。”讨海人搏風鬥浪,賺的是“天公錢”,每一趟出航,誰也無法預知結果,所以讨海人必須學會承受不自主的命運,學會等待、落空、失望,或者學會如何承受難堪的狂喜,不斷在希望與絕望、零與無窮之間擺蕩。


   

  在無可泊靠的搖晃中,讨海人習得一套與大海相處的本領。老讨海人說,開船要“就她”――遷就船隻,遷就風,遷就海潮;他們比陸上人對天候更敏感,依靠着一種生存直覺,懂得适時逃回陸地;經驗豐富的讨海人心底都有一張自己的海圖,以及一個海洋時間鐘:“曉得在春寒節氣拖釣齒鲣,在春末夏初捕抓t魚,接着是鲭魚、j魚、赤尾……年尾,頂着東北季風镖獵丁挽、旗魚。那是随着魚類汛季、随着潮流節奏的海上耕耘;那是在取舍間與海洋有着一定默契協調的漁撈,沒有巧取豪奪、沒有一網打盡。”


   

  船上有一套自成系統的語言:讨海人總是籠統随便地就為某種魚取個别号,卻比正式的名稱更貼切,連岸上的魚販也跟着叫起魚的新名字;他們用精簡明白的用語進行溝通……甚至結繩都要求快速、堅固,而且随時可以松解。漁事作業中許多情形是力量和時間的競争,簡潔有力的表達和簡單的操作是保護生命或漁獲的必要。


   

  在使用傳統漁法的讨海人身上,人與大魚的搏鬥,是生命與生命之間的公平對決。傳承至今的原始漁法――镖旗魚、镖丁挽,镖手必須要有好眼力,在全然動态的世界裡翻尋異常的動靜;還要講究镖魚船上的整體默契、獵者的精神、獵者的意志。這是隻出現在黑潮流域的傳統漁獵。


   

  而這一切都将随着台灣沿海魚類資源的枯竭而消失不複見。早在1998年的作品《漂流監獄》中,廖鴻基就分析過魚類資源枯竭的原因:以逸待勞的定置漁場的興起,大型拖、圍網漁船毫無節制的捕撈,陸域污染擴及海域……在那個鲸豚與漁獲還被認為互相沖突的年代,他看着一年少過一年的漁獲量,不禁想到:海豚一定也吃不飽。如一位老船長講的“平平攏是瀉5滋質常ㄍ樣在海上讨生活)”,鲸豚與讨海人都是海洋生态崩潰下的直接受害者。占台灣漁業人口近三分之一的沿海讨海人,無可替代的是台灣沿海漁業文化的體現者;他們的消失,将會是台灣整體海洋文化資産的損失。


   

  如今,廖鴻基再次回到沿海,回首自己走向海洋的最初,用文字為台灣沿海漁業那“不是未曾而是已不再”的榮光和尊嚴作見證。


   

  “過去在魚會裡頭,豐收的時候那個喜悅的氣氛真的非常動人,是無聲的喧嘩,那是讓每一個人眉開眼笑的景象。現在哪裡去看這一些呢?現在躺在魚市場的魚少得可憐。用最直接的感受就知道我們正在流失什麼了。”


   

  對台灣沿海漁業,廖鴻基不無悲觀地說,“它會在我眼前完全消失。因為抓不到魚,因為後繼無人,年輕人不願意再走這條路。很現實的,如果在這一行賺不到生活所需,當然就沒有人會去從事這方面的工作。”


   

  他形容讨海人是海上獵人。那其實是比農耕更原始的生存技能。幾年前,在巡島時有一位地方團體的理事長跟他們的船長說:“你這一輩讨海,你兒子可能去工廠,孫子可能不會說母語了;漸漸地,你們的感情斷層;你看月亮就知道潮汐的漲退,腳踩哪裡就知道腳下土地的直覺……這些已跟年輕這輩變得無關。”讨海人長期在海上學習到的生存智慧,也不可避免地會随着産業的消失而斷絕傳承。


   

  當記者問及,“面對受傷的海洋,你現在出海的心情是怎麼樣的?看到沿海漁業的沒落,會憂傷嗎?”


   

  廖鴻基說:“每趟出海都很開心,因為都抱着期待。海那麼廣那麼深,船邊經過的可能都是這輩子頭一次接觸到,海裡出現的各種風景都值得期待。所謂的‘傷痕’是人的無度需求而對自然環境造成的傷害,這不隻是海洋,陸地上也是一樣的。可是日子還是照常在過啊。我的意思是,你是這個時代的一分子,所以我們都得随着時間的潮流一起走過這一段,辛苦地過也是過,快樂地過也是過。我以前遇過一位漁人,什麼時候看到他都是微笑的。有人就問他說:為什麼一直在笑呢?他的回答蠻有趣的:日子艱苦,笑笑的比較好過。我覺得這是一種過日子的态度。再怎麼辛苦的日子,我都保持比較陽光、快樂的态度來看待。書寫的内容是悲觀的,但态度必須樂觀。你要讓自己活下去的話,就必要樂觀一點。我最近訪問了一位七十多歲的老漁人,我問他――


   

  ‘如果下輩子重新開始,你還願不願意當漁夫?’


   

  他說‘絕對要!’


   

  ‘那這輩子還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他說:‘再到海上捕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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