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不到考上知名學府,20歲進外企成為IT精英,年薪一度達到30萬元。然而,就是這樣一位高智商的“80後”手機芯片工程師,如今卻揮别都市,奔走在黃梅縣龍感湖畔的阡陌中。他承包的450畝農田裡,蛙蟲共鳴,白鹭翔集,景象完全有别于他人農田。
他叫李明攀。他說,自己并不想當“現代陶淵明”,為抛離塵雜、躬耕自資,到最後還是窮困潦倒。俯身躬耕,不僅讓他奇迹般找回了健康,也讓他内心滋生出一個自然純美的農耕之夢。
一場噩夢般的“職業病”
白領揮别都市“解甲歸田”
7月15日,記者從武漢驅車3小時,來到了李明攀的農場。李明攀身高不足1.7米,身形瘦削,面色深黃,褲腳沾滿了泥巴,讓人怎麼也難将他與一個曾年入30萬元的“高級白領”聯系在一起。
雨後的田間小路依然泥濘,“向導”李明攀仍健步如飛。而誰能想到,在他“解甲歸田”之前,在深圳的街頭,他連走一站路都覺得力不從心。
時光回溯。1981年10月,李明攀出生于河南南陽一個農民家庭。1997年,不滿16歲的李明攀便考上了華中理工大學(現華中科技大學),并上了該校“最牛”的專業之一――電子科學與技術專業。
大學畢業,李明攀便進入一家美資企業,當起了手機芯片工程師。從武漢跳槽到上海,再到深圳,他的薪水節節攀升,年薪很快達到了30萬元。而他付出的,則是巨大的腦力勞動,還有完全沒有規律的作息。
事業精進時,李明攀卻發現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對勁了。從2005年開始,他頻繁地拉肚子,整個人的精神也非常差。醫院診斷,李明攀患上了潰瘍性直腸炎。藥吃了不少,身體依然每況愈下,體重從120多斤驟降至80多斤,到後來,他連走一站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絕望中的李明攀将目光轉向了中醫,開始改變飲食,加強調理,身體有所好轉。然而,那份高薪的工作,卻容不得他慢下來“休養生息”。
在此期間,李明攀接觸到了一些熱衷生态農業和自然養生的朋友。他們清新自然的生活方式,讓徜徉在菁菁農莊裡的李明攀新奇而興奮,他似乎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幹什麼了。
2008年初,在家人和朋友極度困惑的眼神中,李明攀毅然辭職,回到河南南陽老家。
一片450畝的“試驗田”
遠離“現代化”更似一場豪賭
好不容易“望子成龍”,如今他卻要回鄉種田,李明攀的父母急了。
“人的身體是1,錢不過是後面的0,沒有身體,後面再多的0又有什麼用?在農村,我依然可以用我的智慧,幹出一番事業。”看着兒子消瘦的身影,聽着他斬釘截鐵的一番話,二老無言。
李明攀準備種田,但他定下了一個規矩:不施化肥、不打農藥。這個想法與當初那場險些要命的“職業病”相關,它讓李明攀停下來“思考人生”。他看過一本書,叫《水知道答案》。書中說,自然未受污染的水,也是有情緒的。你微笑着給它一句贊美的話,通過微觀世界的觀察,可以看到水會呈現出美麗的圖樣。李明攀說,尊重自然,贊美自然,自然便會給予人正向的回報。農耕,說到底,是人們與大地和自然的對話。在這場對話中,人們要拿出足夠的誠意。
“父母怎麼也不相信不用農藥化肥也行,我就一直問他們解放前的莊稼是怎麼種的,那個時候不也一樣沒有農藥化肥?後來,鄰村的四爺爺支持我的想法,讓我在他家的田地做試驗。2009年秋天,總共三畝半的土地,出産了三百多斤大豆和一百多斤黑豆,大大出乎他們的預料。豆子又大又圓,品質看起來不錯!”這次試驗的成功,讓李明攀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南陽,由于無法承包到大面積的土地,李明攀第二年又帶着父母,來到了妻子周媛老家附近的黃梅龍感湖農場。2009年12月,他終于承包下了約450畝地,120萬元、11年的承包金,他一口氣拿了出來。加上後期的土地修整、購買種子,他又投入了近40萬元。“很多錢是找哥們兒借的,他們都很支持我。”李明攀說。
就這樣,李明攀終于開始了坐擁450畝良田的“地主”生活。這種生活,卻全然沒有1600年前五柳先生描述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那般浪漫。一場實現了規模化卻遠離“現代化”的農耕模式,就像一次豪賭,前路難測。
一個自然的回望
感受對糧食的信賴與虔誠
“冬小麥的種子是從河南老家帶來的,晚粳稻種是朋友從黃陂山區弄過來的……”李明攀扳着指頭介紹。在種子的選擇上,他也全部采用民間原種,而沒有選用産量更高、抗病能力更強的雜交品種。“我是理工科出身,我信奉科學,也毫不否認農藥、化肥以及雜交品種的巨大作用,但在科技與自然的罅隙中,我就想看看,最傳統的種植方式是不是真的沒有存在價值。它雖然不能從産量上滿足人口的巨大需求,但至少能給我們一部分人帶來自然的感受,還有人們對食物越來越珍貴的信賴與虔誠。”李明攀說。
執著,是要巨大成本的。在李明攀的花生地裡,記者看到茂密的野草已經蓋過了花生葉,一群中年婦女正頂着烈日割草。“一畝地打除草劑的成本隻需要30元,而請人割草,300元都打不住。現在出100元一天的工錢,都難得請到人了。”李明攀說,臉上閃過一絲無可奈何的焦慮表情。
盡管如此,李明攀覺得,老天還是很眷顧自己。去年是450畝地全面收獲的第一年,風調雨順,水稻、黃豆和小麥,全都順利收獲,産量也讓他基本滿意,“總體可以打75分”。特别是水稻,也遭遇到了常見的害蟲稻飛虱,但在他堅持不打農藥的情況下,居然“死挺”了過來。
對此,李明攀也有自己獨特的分析,“水稻莖葉在化肥刺激下快速生長,變得又肥又嫩,自然成了稻飛虱的美食。而我的水稻沒施化肥,莖葉長得不夠肥美,可能不對害蟲的胃口,它們可能覺得不好吃,都飛到人家田裡去了,哈哈。”
一串大地的哲思
探悟自然之法與生存之道
“Life will find away!(生命皆有道!)”在與大地的對話中,這句《侏羅紀公園》中的經典對白,一直挂在李明攀嘴邊。在揮汗如雨的間隙,他對這片土地上的生靈,也有着自己的解讀。
沿着田埂一直行走,記者發現,隻有李明攀的水稻田裡,生态群落格外精彩,數十隻白鹭來往走動,田埂邊的草叢中,還不時飛出色彩斑斓的野雞,青蛙則更常見。
這是怎麼回事?李明攀笑道:“這很好解釋,我的田裡沒有農藥和化肥,草多,蟲子也多,鳥兒在這兒既有食物,又不怕中毒,自然就賴在我田裡不走了。”
記者又問,李明攀的地之前都用過化肥和農藥,土壤要恢複肥力,回歸自然,這種逆轉真的可以實現麼?
李明攀堅信,一旦破壞停止,便是土地自我恢複的開始。青蛙和蟲子的歸來,就證明了這一點,這說明土地原始的生态系統正在逐漸恢複。
最後,記者不得不關心一下關系到李明攀農場生死的問題,那就是經營。
“産量目前還可以。有一些網上的朋友,他們比較崇尚自然的糧食,靠着口耳相傳,現在他們可以消化我80%的産量,都是通過淘寶買賣,最遠的買家是新疆石河子的。我的‘謙益農業&
rsquo;淘寶店至今還沒有一個差評。”李明攀自豪地說。
李明攀說,他目前走的還是低價路線,使農場仍處于虧損狀态。“價格太低,首先是我無利可圖,還會導緻一些人懷疑糧食的質量。”他說,下一步他将根據市場行情,小幅提高價格,“我不能隻活在理想當中。如果我不能維持正常經營,那我這種低價的供給,充其量隻是一種廉價的布施,最後隻會給将來有志于從事生态農業的人樹立一個壞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