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幽篁才告訴父親,為了供曉維上學,蔣姨早就把結婚戒指、金項鍊賣掉了,自己參加工作後送給她的鉑金項鍊也給賣掉了。翁新華聽後,禁不住流下了眼淚。
26年前,湖南嶽陽一位年輕美麗的女大學生,走進一位與兩個幼女相依為命的男子家庭。成為兩個孩子的繼母後,她為了讓3歲的小女兒健康成長,費心僞造了小女兒的出生證。24年後,當小女兒以驕人的成績從新加坡國立大學博士畢業并拿到綠卡後,頭發斑白的繼母告訴她:“孩子,請去墳前祭拜你的親生母親!”
簡單的語言書寫了一個胸懷大愛的女人,一位讓人感動的後媽。
女大學生走進一個破碎家庭
時光回溯到26年前。1983年春天,湖南嶽陽作家翁新華經曆了人生浩劫:29歲的妻子譚惠湘因病猝然離去,留下10歲的大女兒幽篁和3歲的小女兒譚曉維。
就讀于湖南教育學院的26歲女大學生蔣培香,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走進這個破碎的家庭的。
面對純樸美麗的蔣培香,翁新華坦言:“充其量我也就是個三流作家,且論年齡,你比我小9歲,還沒談過戀愛。更關鍵的是,我有兩個女兒。我不能耽誤了你的青春。”蔣培香略帶羞澀地微微一笑,留下來給這個失去女主人的家庭進行大掃除,擦地闆、洗衣洗被,給兩個女兒洗澡,替翁新華的老母親洗便盆。經她一侍弄,原本淩亂的家裡豁然明亮起來。
一個月後,蔣培香第二次造訪翁家。她單獨對已經懂事的幽篁說:“你媽走了,不能再回來了,你是個好孩子,要跨過這個坎。我也和你一樣,剛滿10歲媽媽就去世了。我來這兒沒有什麼企圖――我本來就是中學英語老師,屬于帶薪讀大學,工資比你爸爸還高一些,我隻是想幫幫你們。如果你能接受我,你就對妹妹說,我就是她親媽。”幽篁點頭答應。
此後,蔣培香偶爾在翁新華家留宿,每次都獨自帶曉維睡覺。蔣培香的細心和慈愛,感動了扮演“後母觀察員”角色的大女兒幽篁,幽篁和她共同“制造”了一個秘密。
蔣培香托熟人從市裡一家醫院婦産科開具了一張小女兒的假出生證。她把出生證交給幽篁,說:“你把它收好,如果妹妹對我的來曆産生懷疑,你就拿給她看。”
盡管制造這個秘密是經幽篁同意了的,但看到這個假出生證,她還是忍不住傷心落淚,似乎覺得這是對她生母的否定。蔣培香也有點難過,她說:“确實有點殘酷,可為了妹妹的快樂和健康成長,又不得不這樣做。話說回來,這也是暫時性的,等你妹妹長大成人,我會把謎底告訴她的。我沒做過母親,但我會盡力做好。”
蔣培香家住湖南華容縣南山鄉華新村七組,離嶽陽市區50多公裡。老父親聽說女兒要嫁給一個有兩個孩子的男人,表示堅決反對。蔣培香的父親40歲喪妻後,拒絕續娶,就是擔心繼母和兒女處理不好關系。如今,心愛的女兒竟然要給兩個孩子當後媽,他怎麼會答應?蔣培香有孝心,能理解父親。暑假來臨,她到翁新華家做了一番大掃除,悄悄留下一封信,便回家了。
沒有了蔣培香,翁新華的家恢複了往日的狼藉和空落。盡管他的長篇處女作已經開機付印,但他高興不起來,幾乎失去了寫作的興趣。曉維大哭大鬧:“姐姐,你去把媽媽找回來呀!”
幽篁對父親說:“爸,你去把蔣姨請回來吧。華容人嘲笑蔣姨找了個城裡老爺子,六七十歲了,牙齒都掉了一半。你才30多歲,不是老爺子,你把自己送給蔣姨的爸爸看看呀!”翁新華一臉無奈,他不知道怎麼回應女兒的請求。
3天後,幽篁突然失蹤,翁新華正憂心如焚時,蔣培香來了,見面後難為情地一笑。原來,幽篁帶着一疊父親的照片,獨自乘坐長途汽車,途中又轉了一趟車,再步行數公裡,找了七八個村子,終于找到蔣培香家。此舉不但感動了蔣培香,也感動了蔣父和其家人。滿村的人對着翁新華的照片左看右看,也都否定了他是個“老爺子”的說法。機靈的幽篁望着蔣培香,說:“蔣姨,你和我爸爸結婚吧。我們一定聽你的話!”
1983年10月,蔣培香和翁新華辦理了結婚登記手續。沉浸在幸福中的蔣培香悄悄對翁新華說:“我父親說了,不要你一分錢彩禮。當然,我省吃儉用,也有一點積蓄,但我知道培養兩個女兒是要花錢的。說穿了,我隻有一個心願,你猜猜吧?”
翁新華當然明白妻子想要什麼:“你無非想要一個熱鬧的婚禮,披上華貴的婚紗……這個願望毫不過分。”翁新華把預備好的結婚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将裝着金項鍊的心型盒子放到她手心,深情地說:“我的長篇處女作出版了,但稿費很低。這點禮物,是用稿費買的,很寒酸,隻能表達我的心意。至于婚禮,讓我仔細考慮一下,好嗎?”誰知蔣培香打斷了他的話:“我确實是人生頭一次當新娘,但我想通了,我既然愛上了這個家庭,愛上了你的兩個女兒,我就有理由進一步作出犧牲,婚禮盡量從簡。婚紗,不披了。”“為什麼?”翁新華瞪大了眼睛。“為了兩個女兒!”蔣培香說。
讓大女兒幫她把秘密保守到底
1992年,大女兒幽篁高考落榜,蔣培香把自己多年的積蓄拿出來,送她報讀了湖南大學經濟管理專業成人自考班。3年後,幽篁拿到了本科文憑,進入嶽陽樓管理處工作。第一次領到工資,她就送給蔣姨一條鉑金項鍊。
蔣培香最大的心願是讓兩個女兒完成學業。幽篁高考沒有發揮好,給蔣培香留下了遺憾和自責,她要在小女兒曉維身上完成心願。曉維中考時,蔣培香已有5個月身孕,也挺着大肚子從華容趕來市區陪考。考試考了3天,蔣培香在烈日下站了3天。結果,曉維以年級第一的優異成績考入嶽陽市一中高中部。1996年7月,曉維參加高考,蔣培香不顧經濟拮據,給她在考場附近的賓館開了一個單間,精心準備了食譜。高考成績揭曉,17歲的曉維如願以償考入中南大學湘雅醫學院臨床系。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随着年齡和閱曆的增長,加上奶奶不經意透露的一些信息,曉維對自己的身世隐約有了一絲懷疑。蔣培香擔心這會影響曉維的學業,就給大女兒幽篁做工作,讓她把秘密保守到底。有一次,曉維從學校回家,悄悄問姐姐:“奶奶說我們不是蔣姨生的,是這樣嗎?”幽篁心裡咯噔一下,馬上穩住神,笑着說:“你和弟弟都是蔣姨親生的,隻有我才不是的。我的生母姓譚。”曉維說:“我不也姓譚嗎?”幽篁說:“那是蔣姨為你上一中時不被清退,才給你改姓的。你本名叫翁曉維,你的親外公、親舅舅都在華容。我拿件東西你看。”說着,幽篁打開抽屜,再一次讓妹妹看了那份僞造的出生證。純真的曉維看完後安慰幽篁:“姐姐,你别難過。隻要我媽對你好,你就别介意親媽後媽了。”
曉維上大學期間,曾經想做家教以減輕家裡負擔,蔣培香堅決反對。她對曉維說:“你能擠出時間做家教,為什麼不多記幾個英語單詞呢?以你的天賦和實力,可以考上世界名校的博士。家裡窮也不指望你現在賺錢,你還是把精力都留着學習吧!”曉維說:“媽,我知錯了,年級的尖子生都在考TOEFL和GRE,做出國讀博的準備,我也會加油的。”
此後,每逢寒假,蔣培香都送曉維去北京進修英語,而且瞞着翁新華讓曉維完成了TOEFL和GRE考試以及上國外大學的入讀申請。這種進修、考試以及申請,費用昂貴,而且需要
兌換美元。連翁新華也弄不清蔣培香的錢到底從何而來,因為就他觀察,妻子平時連使用手紙都很節省。
2001年9月,曉維大學畢業3個月後,收到美國ETS考試中心寄來的TOEFL和GRE成績單,稍後又收到美國波士頓大學、南加州大學、新加坡國立大學3份5年碩博連讀錄取通知書和全額獎學金通知。這時,幽篁才告訴父親,為了供曉維上學,蔣姨早就把結婚戒指、金項鍊賣掉了,自己參加工作後送給她的鉑金項鍊也給賣掉了。翁新華聽後,禁不住流下了眼淚。
小女兒成為留洋博士
在北京美國大使館,曉維卻沒拿到簽證,去不了美國。蔣培香寬慰沮喪的女兒:“去不了美國,去新加坡也不錯啊!新加坡國立大學一直排在世界名校前30名之列,再說,新加坡離中國近,回家也方便。”
2001年12月30日,蔣培香和翁新華送曉維去廣州白雲機場乘機赴新加坡。臨别時,蔣培香淚如雨下:“曉維,以後你一個人身處異國,隻能靠你自己了。你不喜歡吃青菜,還不會梳頭發,這兩個小毛病一定要改過來。你要和老師、同學搞好關系。還有,你已經22歲,可以找男朋友了,但一定要把人看準,最重要的是心腸要好,别在乎錢多錢少……”
曉維在導師的悉心指導下,前後經曆了6年的苦苦研究,終于取得了成功,她的博士論文縮寫稿首發在全球幹細胞研究界最具權威性的加拿大《幹細胞》雜志上。2007年5月,曉維長達18萬字的論文,通過了美國、英國、德國、加拿大等7個國家學術權威組成的論文答辯,獲得醫學藥理學博士學位。随後,曉維被新加坡政府作為年輕傑出科學家引進為公民,現供職于新加坡國立大學EYES幹細胞研究所。
學位證書頒發儀式結束後,曉維回到了嶽陽。得知女兒成了新加坡公民,蔣培香拉着她的手抽泣不止:“你再也不回中國了?”“哭什麼呀?”曉維笑着說,“什麼時候我想媽媽了或者媽媽想我了,我就直奔機場,一天時間就到家了。新加坡公民出國是免簽證的。”
這時,曉維從箱子裡掏出一個皮夾,從中取出一張發黃的卡片,說:“媽媽,上次回家,我沒經你允許拿了一件東西――我的出生證。在我上大學之前,姐姐就給我看過幾回了。新加坡特别看重出生證,有了它,可就方便多了。”
蔣培香怔了片刻,柔聲說:“曉維,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我不是你的生身母親……”
曉維一愣:“那,這出生證?”
“這是一張假出生證。你要原諒我……現在,該告訴你真相了。”
曉維聽後愣住了,淚水奪眶而出。待她平靜下來後,蔣培香對她說:“你和你姐姐商量一下,重新給你生母立一塊墓碑吧。”
2007年12月30日,在翁新華老家――嶽陽梅溪金鳳橋村的山岡上,蔣培香領着兩個女兒和兒子肅立在翁新華前妻的墓前。蔣培香說:“幽篁、曉維、緘默,你們3個跪下。”祭奠過後,蔣培香面對墓碑,喃喃地說:“惠湘大姐,你親生的兩個女兒都已成人,一個大學本科,一個博士。她們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工作,你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