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铠家門前有兩棵樹,是他父親在世時栽的。一棵長得清秀、挺拔,一棵卻長得彎曲、殘疾。
冬天,張铠站在家門口看到前面那兩棵樹擋了一片陽光,便喊,把門前那樹砍了。他母親聽到了,便說,那樹怎麼能砍呢,你父親栽它是擋西北風的,再說夏天還有一片綠陰,好乘涼嘛。張铠接過話說,至少把那棵七彎八拱的樹砍了,又沒什麼用。
那棵也不能砍,一雙一對的,不吃你的,不喝你的,礙你什麼事。張铠妻子低吼。張铠見妻子說這話,便默不作聲了。
一天,村裡有一個人找到張铠,說,铠兄弟,你家門前那棵彎脖子樹賣給我吧。
你買去有什麼用?張铠問。
我家木犁拱壞了,尋了幾天,也沒找到合适的,昨天從你家門前經過,無意中看到你家那棵彎脖樹,能做一副好犁拱。村人回答。
張铠便正眼看了看,心想,嗨,還真是天生的一副好犁拱。便對村人說,不賣的,我家自己要用。
你家木犁還沒壞,暫時不需要。這樣吧,我給兩棵好桁條換,行不?
對不起,我不賣。張铠不容商量地說。村人悻悻地走了。
又一日,鄰村一位熟人提着十多個雞蛋上門來找張铠,說,張大哥,你家門前那棵樹長得挺直,很勻稱,是根好屋梁,賣給我吧。
不行。我們也是留着建房做屋梁的。張铠說。熟人很失望地走了。
張铠家門前那兩棵樹就一直長着,長得很茂盛、粗壯。
過了好幾年,農村不再使用木犁,已經普及用鐵犁耕地了。張铠門前那棵彎脖樹好像派不上什麼用場了,張铠又想砍了做柴燒。
就在張铠準備砍掉那棵彎脖樹時,村裡來了一群采風的文化人,那群人圍着那棵彎脖樹指指點點,七嘴八舌地談論着,其中有一位老先生想出高價買走這棵彎脖樹。
張铠不解,一棵七彎八拱的樹值得這麼高的價錢,便問他們買去幹什麼,那老先生微笑着說,老鄉,你仔細看看這樹,像不像一條騰空而起的龍。經這位老先生一點撥,張铠再看那棵彎脖樹時,眼裡真的好像看到一條活龍踩着一片綠雲沖向天空。
張铠沉思了良久,終于下定了決心,對老先生說,先生,這棵樹我不能賣。
為什麼?老先生問。
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風水樹,它保佑我一家平安,我怎麼能賣呢。
老先生依依不舍地離去。
張铠家門前那棵挺直、勻稱的樹也沒有砍。農村開始流行建水泥平頂的小洋樓。小洋樓不用木梁。張铠就想把那棵挺直的樹砍了做模闆。張铠妻子不同意,這麼一棵大樹砍了做模闆有點浪費。張铠就沒砍掉那棵樹。
又過了幾年,城裡一位老闆承包建一座公園,看中了張铠家門前那兩棵樹,想買去做風景樹。便找上門來同張铠商量,想出高價買那樹。這次,張铠一口回絕了,說,我家現在不缺錢,你們城裡人買樹去做風景,我們農村可不能為了錢去破壞風景。這樹是我父親留給我的,我要傳給我兒子。說不定,到他們那個時代,這樹還有更大的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