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心等待的東西,必定很美麗。
小的時候,我體弱多病,金子避邪,寵愛我的媽媽就摘下她的金項鍊給我戴上。等我長大一些之後,我便找出許多的理由來,拒絕再戴媽媽的金項鍊。媽媽常坐在她的梳妝台前一臉羞紅地試戴那條從鑲着紅玫瑰花邊的木匣裡取出來的金項鍊,當我無數次秘密地窺視到這一情景時,我就朦胧地堅持我的第一條金項鍊不應該由媽媽給我。我更相信,在我的生命裡也将出現一個男人,他會像爸爸對媽媽一樣細心溫柔,一座山似的為我擋住風、擋住雨。
大學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高大帥氣且出色的男孩,他講着好聽的北京普通話。他說北方的冬天真冷,可是有雪真好,一層一層地就結成冰。他說他可以一整個冬天都在打雪仗、滾雪球、堆雪人。他有時候等在我回家的路上,給我一本很好看的書或者是一張流行的碟片。有一次他從包裡拿出一枝紅玫瑰時他臉紅了,低聲懊喪地說:我剛摘到時,它還好好的,怎麼這麼快就枯了呢?那一刻我感動地發覺他已經在我的心靈深處占去了一大片領地,并且根深蒂固了。
畢業後,我們甚至談到了婚嫁的問題。一直記得那一天我順從地跟他去定制金項鍊。我站在一邊聽他用很好聽的普通話跟店員說着金項鍊的款式,他說要波浪紋的,底下還要一個金墜子,橢圓形的,中心就刻七個字:給我最愛的丹丹,并拿出一張紙寫給店員看。他的一雙大手握着我的那一刻,幸福的感覺占滿我的整個心靈。那時候,我以為,他會這樣握着我一輩子。
可就在我們訂婚的前夜,他毫無征兆地失蹤了,沒有任何理由。漸漸地有消息傳來,說他攀上了一個澳大利亞華僑并且以他女婿的身份去了澳大利亞。整整一夜,我無法睡好,我把那張床一會升高一會降低。第二天我找出那張寫着七個字的紙條,皺皺地揉成一團,然後把它燒了,燒成輕飄飄的一縷煙。淚水順着臉頰冰冷地流下來,那條刻着我名字的項鍊從此不再在夢裡出現了。
我心靈的創傷難以平複。我開始常常去那些燈光昏暗的咖啡廳裡坐坐。我原是喜歡喝椰汁、杏仁露這些有甜味的飲料的,可也漸漸喜歡起咖啡淡淡的苦味兒。這期間,有一些男孩試圖走近我最終又失望地離去。我冷漠的目光,我生硬的話語,我臉上挂着的從心底泛起的憂郁,這些都使我成了孤身一人。這時候,我才知道,女人最大的悲哀不是不美麗,而是不自信。在愛時,我肯定自己的美麗,在失去愛時,我否定自己的魅力。我才知道傷口是可以很快愈合,可留下的陰影卻是遲遲不肯散去的;才知道我害怕再次受到傷害,害怕再次重複我經曆過的事。
渴望戴上一條金項鍊的心情被我沉沉地壓在心底,終是一節一節地碎了。
這時候,我開始恢複了大學裡寫作的習慣。在我常去的論壇上,我開始寫自己,把一個要強、自尊、敏感的女孩獨自掙紮的苦和酸貼上去。我寫得很真,我想寫出自己的風格。我應該感謝許多素不相識的壇子們的關注,他們沒有虛僞地鼓勵我或者幹脆嘲笑我,他們用文字跟我讨論、幫我分析,他們也跟貼出自己的故事,或喜或悲。漸漸地,我不再封閉壓抑自己,我從别人的故事中了解到,我的經曆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緻命。我明白了,被我壓在心底的那條我一直在等待的金項鍊,實際上是一份等待真愛、等待一個可以與我相守一輩子的人的美麗心情。
我開始重新考慮自己,我實在不該因為一次受傷而永遠地逃避。放下心中的沉重,敞開心扉之後,生活也變得精彩起來。一年以後,我戀愛了,再一年後,我的寶寶出世了。現在,每當我抱着牙牙學語的寶寶回首往事的時候,都會會心地微笑:原來,擁有那份等待的心情,永遠保持那份等待的心情,才會在某一天戴上那條用愛一節一節串起的金項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