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班主任季老師是一個40開外的中年人,慈眉善目,頭發稀疏,說話總是溫文爾雅。他終于找我談話了。他問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我閉口不語,兩隻手緊緊地拽着自己的衣角。
在我沉默的時間裡,他一直慈祥地看着我。最後,他說,如果實在不能說就回去吧,什麼時候想說了再和我說。
我的乖戾一如既往。再一次找我談話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了。他定定地看着我,試圖窺破我心裡的陰霾。最終,他失敗了。除了緊緊地拽着自己的衣角,我什麼也沒做。他說,我們散散步吧。
那是春天,學校旁邊的林蔭道上,兩邊不停地有花瓣落在我們的肩膀上。他邊走邊說,我并不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隻是覺得再大的挫折也不至于使你頹廢成這樣。
然後,他給我講了一個他朋友的故事。說他有個朋友,從小就家裡貧困。父親腿腳有毛病,母親又常年抱着藥罐子。父親幹不了重活,隻能靠拾荒來撫養他和姐姐。有一年春天,他的父親照例出去拾荒,就在他去路中間撿礦泉水瓶子的時候,一輛車飛馳而來。車子從父親的身上碾過,他們家唯一的頂梁柱倒下了。那些日子,他哭得死去活來,覺得這個世界忽然倒塌了。
更要命的是,自從父親離世後,周圍的嘲笑聲一陣又一陣地響起。從那時起,他便開始孤立自己。他總是一個人坐在窗口默默地發呆,不聽課,也不做作業。那時他已鐵了心不讀書了。
說到這裡,班主任回頭看了我一眼,說,你的境況有他那麼差嗎?肯定沒有!
他說,如果不是因為一個故事,他的朋友或許永遠會這麼消沉下去。這個故事,我也要說給你聽。
一天,一個農民的驢子掉到了枯井裡。農民認定,驢子已經老了,這口枯井也該填起來了,不值得花這麼大的精力去救驢子。農民把鄰居請來幫他填井。幾鍬土過後,農民終于忍不住朝井下看,眼前的情景讓他驚呆了:每一鏟砸到驢子背上的土,它都迅速抖落下來,然後狠狠地用腳踩緊。就這樣,沒過多久,驢子竟把自己升到了井口,它縱身跳了出來。
别人的嘲笑就好比那一鏟鏟泥土,隻有把它們踩在腳下,自己才能越走越高。如果不抖落身上的泥土,那麼,你就永遠走不出那口井。
末了,季老師說,我不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我希望今天說的,能給你一些啟示。
說到底,我還是被季老師的故事給感動了。回來後,我努力地驅散心中的陰霾,情況慢慢地有了好轉。
可惜的是,季老師隻教了我一年就走了。後來,我給他打過電話。我說,你說的那個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他說,真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已經走出心裡的陰霾。那一刻,我的眼眶禁不住濕潤了。
是的,那一年正月,我的父親被車撞死了。面對周圍的譏諷和嘲笑,我選擇了孤立。季老師給了我一個似真似假的故事,那麼含蓄又委婉地把我解救了出來。
我的班主任季老師,他隻教了我一年,卻足以使我用一輩子的時間去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