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書

小故事

保存到桌面 | 簡體人人書 | 手機版
傳記回憶文學理論偵探推理驚悚懸疑詩歌戲曲雜文隨筆小故事書評雜誌
人人書 > 小故事 > 母親的晚餐

母親的晚餐

时间:2024-08-13 04:43:58


   

  将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上飯桌,我對兒子千呼萬喚。小家夥吃飯總是不情願,我多次唠叨,連兒子都背過了我的台詞。他吃着飯說:“媽媽,你小時候能吃上饅頭就最高興了?”


   

  我點頭,一邊裝模作樣将飯菜嚼得噴香。我一直是個好養活的人,從不挑飯食,飯菜不管怎樣都能吃得飽飽的,終于把自己吃成胖子,現在還得狠心減肥。就算我隻吃根黃瓜做晚餐,也盡量坐到餐桌上,慢慢陪小家夥吃完飯。每每此時,就憶起童年,母親缺席的晚餐。


   

  我童年的餐桌,隻留下了數次晚餐的記憶。那時候父親在公社駐地上班,每天我們起床的時候,父親已經騎着他笨重的自行車上班去了。一張餐桌上擺着熱粥和地瓜餅子,母親也不坐到炕上來,站在炕沿邊,匆匆吃完飯去上工。我們小孩子也跟着急匆匆喝一碗南瓜粥,或者直接抓塊苞米餅子拎過書包去學校。午餐常常是不做的。夏天,母親說,熱飯,吃起來麻煩,還把屋子烘熱了;冬天,母親說,天短了,也不幹什麼活,一天三頓飯吃不開,隻把早晨吃剩的飯盛在厚厚的黑泥燒盆裡,用包袱蓋了,塞進炕頭的被子底下,中午時候尚微溫的。中午放學回來,各自伸手進去摸塊餅子地瓜,去醬壇子裡撅點醬或者找棵蔥剝了皮就着吃。或坐在炕沿上或站在炕前、竈間,甚至很多時候舉着餅子就上街看人家跳房子去了。


   

  隻有晚餐的記憶,溫馨而隆重。母親早早淘洗地瓜,和好金黃的苞米面,偶爾也和些白面。切大半棵白菜,珍稀的花生油灑在白菜山頂。間或還炖一碗鹹菜條,或者奢侈一點,是雞蛋墩醬。小幹魚通常不下鍋,停火後,在竈膛的微紅炭火上輕輕燎烤,鮮香慢慢盈滿屋。


   

  父親常常會倒點酒,自己半杯,母親小半杯。但是母親的小半杯酒一直那樣放着。母親缺席着我們的晚餐。她把熱騰騰的豐盛晚餐端上炕桌,催促我們趁熱吃,她自己卻在竈上刷鍋,給圈裡的豬攪拌豬食。我們小豬一樣呼噜噜吃得香甜,等母親上炕的時候,餐桌上幾乎就剩些菜湯,還有橫七豎八幾根魚骨頭,毛刺刺的魚鱗。母親随手端上來一盤昨天或者早上的剩飯,她将顔色暗黃的窩頭、餅子捏碎了放進菜盆,倒些熱開水進去,成了半盆泡餅子。母親端起父親為她斟的酒,就着桌上那幾個魚頭,津津有味地吃飯。


   

  父親的表情很難琢磨,有時候歎氣,眼睛望着屋脊說,飯都涼了。母親說,加點水正好,我吃不慣熱飯。母親接着數落說,這是誰,吃得這樣不幹淨。一隻柳葉魚隻刮掉了魚鱗,吃掉了邊刺,鮮美的魚肉散發鮮味,這尾小魚混迹在橫七豎八的魚刺裡,不顯眼。我看見,那是父親吃“剩”的。


   

  因為怕父親和她搶着吃剩飯,母親就把剩飯藏在鍋裡,她上炕吃飯的時候才端上來,有時候還說,看看我的記性,忘了一樣。但有一次父親趁她去豬圈倒豬食的時候,下炕揭開鍋,把剩飯端了上來,還發動群衆說,你娘還留着好吃的呢。經過父親的煽動,我們一起把剩飯吃個精光。母親呆呆地看着餐桌,嘴角歪了歪,使勁地咽了口唾沫。可有些時候,母親連剩菜和菜湯都沒能心安理得地吃。有時候豬進食不好,母親就擔憂,那是一家人的盼頭啊。她千方百計調理,常常把剩菜湯摻進豬食,敦促它們吃幹淨。有一次我問母親為什麼總是我們吃完飯她才來吃,父親鄭重地說:因為那些小豬還沒長大。這時候,大哥的眼睛紅紅的,顫抖着手給母親的小酒杯添了些酒。


   

  母親是什麼時候開始跟我們共進晚餐的,已經記不清楚,隻是感覺晚餐随着母親的積極加盟更加豐盛了,白面餅子時不時地端上來,有時候還有炖肉。我問母親那些剩飯呢?母親說放進豬食裡了。我懵懵懂懂地問母親,怎麼現在不着急喂豬了。母親笑而不答。


   

  成家之後,常常跟老公回農村的婆家,婆婆不怎麼說話,就喜歡張羅一大桌飯菜。可飯菜上了桌,她卻挎起個籃子說去菜園看看,隻有等飯幾乎涼了她才挎着一星半點菜回來。菜園就在旁邊,我們幾乎整個上午就在菜園裡,還有什麼比吃飯還重要而可看的呢?開始我認為她是擔心我這新媳婦怕羞,不願意跟我一起吃,心裡還暗笑,什麼年代了,我吃飯還會怕羞?可一年年,新媳婦熬成了老媳婦,婆婆還是這樣。有一次吃飯時,她又要去菜園,我有些煩躁地說:都是什麼習慣,不吃飯往外跑,菜園有什麼非去不可的事呢!婆婆躊躇着讪讪地說:這就回來。


   

  老公表情沉重地悄悄對我說:以前窮,上有老下有小,飯不夠吃,她就磨蹭到最後吃,多年養成的習慣。現在富足了,她還是改不了。我愣在那裡,突然間覺得揭開了多年前的一個謎底。想起大哥紅着眼睛為母親的小酒杯添上那一點酒,内心一凜,我懂得母親竟然這樣遲。


   
   
   

熱門書籍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