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象讓她如此揪心
大象是地球上最龐大的陸生動物,從古至今,它們就像陸地上的鲸魚一樣,憑借超常的記憶力不斷地重複着獨特的遷徙路線。可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了,人類的急劇擴張和氣候的變化,讓象群的居住地日趨萎縮,貴重的象牙更令它們付出生命的代價。1979年,非洲象有130萬頭,如今卻剩約50萬頭;亞洲象的情況更慘,野生數量目前還不到4萬頭。即便如此,人類和它們的摩擦仍在加劇。在非洲,每天都會有大象與村民發生沖突的報告。
最近被送到内羅畢大象孤兒院的一頭雌性小象名叫穆卡,在察沃國家公園附近被發現時,一支長矛插在它的兩眼中間,傷口深10英寸,直達鼻腔。更讓人觸目驚心的是,它的背上遍布長矛和斧頭砍出的痕迹,無法愈合的地方已經感染化膿,裡面長滿了蛆蟲。大部分大象孤兒是被偷獵者奪去父母的,這頭隻有1歲大的小象,則是由于當地人因自己的牧場被劃為國家公園,成了被遷怒的目标。幸運的是,一個流動獸醫小組及時發現了穆卡,給它注射了麻醉藥,取出長矛,清理了傷口,然後帶到這家孤兒院接受進一步治療。
人類是大象最可怕的敵人,同時也是挽救它們的惟一希望,這種現實上的矛盾極大地觸動了達芙妮??謝爾德裡克,遂于1987年在肯尼亞建立了這個孤兒象康複中心。她的丈夫大衛是著名自然學家,也是察沃國家公園的創辦人和管理者,1977年因心髒病英年早逝。達芙妮對被遺棄的小生靈充滿愛心,收養過無數失去雙親的野生動物,包括野牛、犬羚、黑羚羊、斑馬、疣豬甚至黑犀牛,但再沒有哪種動物像大象那樣讓她如此揪心。
過度的愛是種謀殺
撫養大象孤兒的難度極高。最主要的障礙在于,小象兩歲前得完全依靠母乳維生,有些甚至要到4歲才斷奶。謝爾德裡克夫婦在察沃生活了幾十年,可從來沒有成功地養活過1歲以内的小象,因為他們找不到與象奶營養成分相似的代用品。直到大衛去世前不久,夫婦兩人才找到正确的配方――用嬰兒奶粉與椰子汁混合。實踐證明,一頭名叫愛莎、當時隻有3星期大的小象喝了之後,長得異常強壯。
同樣是愛莎,讓達芙妮發現了撫養大象孤兒的另一個關鍵因素:感情。愛莎長到6個月時,達芙妮去城裡為女兒準備婚禮,于是把它交給了助手照顧。誰也沒想到,就在達芙妮離開的兩個星期裡,愛莎竟然絕食而亡,顯然是無法承受再度失去“媽媽”的悲傷。回憶起這件事,達芙妮依然痛苦不已:“直到愛莎死後,我才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誤――它太愛我了。你絕對不能讓小象過度依賴某個特定的人,我以為自己能取代象群的大家庭,實在愚蠢透頂。自那以後,我就潛心觀察察沃的象群,了解家庭關系對大象的重要性。”
不讓一頭小象掉隊
從本質上說,任何野生象群都是一個巨大而高度敏感的有機體,小象在一個充滿了“女性慈愛”的母系族群裡長大,從生母開始,然後慢慢與親姐妹、堂姐妹、嬸嬸、祖母建立聯系,這樣的社交網絡貫穿了大象長達70年的一生。雄象到14歲時便離群索居,而雌象一生都呆在大家庭裡。當某頭大象遭遇威脅或受到傷害時,同一象群裡的所有其他成員,都會趕來安慰并保護它。
這種内聚力依靠複雜的交流體系而得到進一步加強。彼此接近時,大象們會用一系列複雜的聲調展開溝通,從低沉的咕噜聲到“大喊”甚至“尖叫”,間或輔之以各種視覺信号――用鼻子、耳朵、頭和尾巴等肢體動作抒發感情。需要進行遠距離通訊時,它們會發出強有力的低頻吼聲,作用距離遠達兩公裡。
每當一頭大象去世,家族裡的兄弟姐妹會為它舉辦葬禮。研究非洲象超過35年的生物學家喬伊斯??普爾指出,象群會把死者小心地擡起來,用土和樹枝埋在特别的地方。普爾親眼目睹過一頭雌象站在意外身亡的孩子旁邊,守候了三天三夜,低垂着耳朵和鼻子表示默哀。大象還會定期探望死者的骨骸,持續數月甚至數年,有時還會專門為此開辟出一條路來。
尤其讓達芙妮等人震驚的是,盡管來自不同的地區和不同的族群,一旦進入内羅畢的孤兒院,這些原本素不相識的大象,立即會精心編織起和野生象群類似的“社會組織”,即便是受傷最重的小象也不會被排斥在外。用她的話說:“它們有着強大的遺傳記憶,是一種社會性極強的動物,在年長者面前自覺順從,雌象也本能地表現出母愛。每當孤兒院有了新成員,全部大象都會圍上來,親熱地将鼻子伸向小象後背以示安慰,如此寬闊的胸懷真令人動容。”
會和人類一樣受到精神傷害
的确,大象是非常通人性的動物,當它們失去了家庭,看到自己的父母被屠殺,來到孤兒院時經常對人類充滿敵意,富有侵略性,或是身心交瘁,悲傷不已。到了晚上,它們時而做噩夢,時而整夜失眠。大象與人類在神經生物學上的共性,讓不少科學家開始思考如何更好地救助那些身體和心靈都受到傷害的小象。要知道,經曆過戰争或大屠殺的人類孤兒會患上“創傷後應激障礙症”,大象孤兒極有可能受到同樣的折磨。
在1989年國際象牙貿易禁令生效前,偷獵已經讓許多象群的規模銳減,有時會改變象群的“社會結構”,因為偷獵者的目标主要是年長的大象。生物學家曾發現,一些年齡在15至25歲的雌象根本沒有親近的家庭成員。更多的小象成了孤兒,隻能由缺乏經驗的年輕雌象照顧,而且目睹了長輩被殺害的殘酷過程,陷入無法自拔的恐懼,這在心理和生理上妨礙了它們的健康成長。
幼年時代的陰影,加上“社會結構”斷裂的影響,導緻許多大象行為異常。1992到1997年間,在南非的匹蘭斯堡國家公園裡,一群處于青春期的公象連續殺死了40多頭犀牛,表現出的暴力傾向令觀察者震驚。“被送到匹蘭斯堡國家公園後,這些小象在沒有成年公象的指導下成長。”喬伊斯??普爾解釋說,“幼年時代的雄象以年長的父輩為榜樣,然而,肇事的家夥大多是偷獵狂潮的幸存者,從小就沒有成年雄象作為學習對象。”
按照普爾的建議,匹蘭斯堡國家公園引進了6頭成年公象,年輕公象的異常行為果然消失了。這個實例證明,如果大象和人類一樣會受到精神傷害,那它們也能像我們一樣康複。管理員能夠代替它們死去的雙親,加上其他大象的照顧,大部分孤兒有希望複原,并且正常地重返野外生活。到目前為止,内羅畢大象孤兒院已成功地養育了100多頭孤兒象。
帶上孩子回“娘家”
無法否認的是,盡管組成了新的群體,在孤兒院度過童年時光的幸運兒們仍然跟野象不同,它們對人有很強的依賴性。在孤兒院,工作人員可以站在離象群隻有20多米的地方,如果換作純粹的野象群,這麼近的距離會非常危險。
一般來說,孤兒象長到5至7歲時就會被放歸自然,重新加入野象群。有一頭早熟的孤兒象名叫伊裡瑪,本來已經被野象群接納,可仍然忘不了在孤兒院的美好日子。某個傍晚,管理員突然聽到一陣激動的高聲吼叫,明白這是伊裡瑪想要喝奶,于是不得不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有意思的是,陪伴它回來的還有一頭叫伊多的成年象,從前也是孤兒院的成員。管理人員打開大門,放這兩頭象進來。趁伊裡瑪喝奶時,伊多也趁機享受了一頓夜宵,酒足飯飽之後才起身告辭,宣告這趟護衛之旅圓滿完成。
其實,即便是已經
完全融入野象群的孤兒象,也時常回來看望孤兒院裡的同伴和那些友好的人類。2008年,曾有一頭名叫艾米麗的雌象回“娘家”,它1993年被送到内羅畢大象孤兒院,如今已是一個野象群的家長。随行的家族成員中居然還有一頭剛出生沒幾天的小象,看來,艾米麗這次探親就是為了向大家炫耀自己的小寶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