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茹的家鄉在冀北山區的一個貧困的小村子裡。因為偏僻,山多地少,村裡人都靠地裡刨食,每年的糧食也就将就供嘴。年輕人有力氣,都出去打工,家裡就剩下了老弱病殘婦,能吃飽就不錯了。小茹的父親有點殘疾,想外出打工都沒人要。小茹初中畢業後,還準備考縣城高中。爹說:“小茹呀,咱家這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你弟弟已經上初中了,将來得花錢,你就别上學了,好歹在家幫我幹點活,攢點錢,好供你弟弟上高中。”小茹知道爹的意思,就因為她是個女孩,早晚是人家的人,花多少錢就賠多少錢,少花點就算省下了。小茹是個非常聽話的孩子,她也知道村裡的女孩子幾乎沒有考高中的,要不就外出打工,要不就早早嫁人。她沒有能力改變村裡重男輕女的陋習,隻能聽從了父母的安排,跟着在地裡忙忙活活一年到頭,卻沒剩下幾個錢。小茹覺得這樣下去,沒法讓家裡富裕起來,她走上了外出打工的路。
她來到城裡的一家飯店當服務員。老闆是個矮胖子,見小茹眉清目秀是個美人坯子,便偷偷對她動手動腳。小茹忍受不了老闆的騷擾,就憤然離開這裡。後來小茹進了一家規模不大的足療店。店主是位女人,也來自農村,對小茹和其他服務員都挺好的。有一天,小茹接待了兩位客人,一高一矮。看意思是那位高個的請矮個的。高個的對矮個的很尊敬,一口一個邱總地叫着,邱總則管高個的叫周經理。周經理對小茹說:“服務員,先給邱總泡腳。”小茹便把泡腳木盆準備好放在邱總腳下。讓小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邱總突然坐起來,雙手使勁抓住了小茹的胸脯,小茹滿臉绯紅,說一句:“不要臉!”便轉身走出去。邱總惱羞成怒一腳将木盆踢翻,罵罵咧咧:“媽的,敢惹老子不痛快!”周經理連忙勸說:“邱總幹嗎跟服務員一般見識?消消氣。”周經理說完就起身來到吧台,對正在生氣的小茹說:“對不起啊,我朋友今天喝多了,别介意。”店主說:“周經理是我們的老主顧,看您面子,我就再派一位服務員去。”一個多小時以後,周經理跟邱總出來,邱總先出去了。周經理結完賬,悄悄對站在一邊的小茹小聲說:“謝謝小姑娘了!”小茹也隻好露出笑容說:“歡迎您再次光臨。”
後來,周經理經常領客人來這裡泡腳,小茹便跟他熟悉起來。小茹知道他叫周永明,是一位個體老闆,家裡開着一個規模不大的工廠,他請來泡腳的人都是他的客戶。周永明每次來這裡,都點名要小茹服務,泡完腳,周永明還要給小茹50元的小費。一來二去,小茹對這位跟他父親歲數一樣大的男人尊敬有加,以周叔相稱。周永明也對小茹的情況有所了解。有一回小茹說:“周叔,您開着工廠,我可以去您工廠做工嗎?”周永明笑笑:“我工廠裡都是男工人,重體力的活兒,女人幹不了。”小茹說:“周叔聯絡廣,有機會幫我找份工作,我不願意在足療店幹了,人太亂。”小茹說完就臉紅了。周永明說:“行,有輕快一點的工作我會想到你的。”
一年以後,周永明真來找小茹了。周永明說:“是這樣,前些天我妻子檢查出患有絕症,需要人照顧,我時間比較忙,抽不出空回來,你看看,給我家做保姆行嗎?工錢你說了算。”小茹盡管不願意做保姆,可她覺得周永明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好人,現在他家裡有困難,自己應該幫他一把。不是還有工資嘛,就權當伺候母親了。
小茹來到了周永明家當保姆。周永明的妻子是一位瘦小的女人,臉色憔悴透着一副病态。剛來時,這女人對小茹有着明顯的敵意,問:“你是幹什麼的?誰讓你來的?”小茹笑着答:“阿姨,周叔說您有點小毛病,需要人伺候,他忙不過來,我就來了。您就把我當您閨女一樣,該指使就指使,如果做錯了什麼,您該批評就批評,我任您打罵都行。”小茹是個勤快的女孩,她把周永明家屋裡屋外拾掇得幹幹淨淨,為阿姨剪指甲、洗腳、梳頭,按照阿姨的指點,飯菜做得很可口。不久,阿姨就喜歡上了這個聰明、機靈、樸實的姑娘了,兩個人就像娘倆一樣拉家常。阿姨告訴小茹,她和周永明一直沒有孩子,前幾年,周永明弟弟把他家的二兒子送來了,說是過繼給大哥。可這孩子整天不幹正經事兒,還經常給周永明惹麻煩。沒辦法,就把這個叫民樂的孩子送一所技工學校去了。周永明的意思是讓他學點技術,将來就在家裡的工廠上班,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阿姨還告訴小茹,民樂月月要花很多錢,真正是個敗家子。小茹來到周永明家半年多了,才見到民樂一回。那天,小茹剛剛把屋裡收拾幹淨,一個把頭發染成深紅色的小夥子敲開了門,見了小茹,立即笑嘻嘻地說:“喲呵,哪來的漂亮小妞?”阿姨立即沉下臉說:“民樂,咋說話呢?這是你小茹姐,要放尊重點。”民樂又是笑嘻嘻地說:“小茹姐,不好意思了。”民樂問阿姨:“嬸,我叔呢?我找他有急事兒。”阿姨不屑地說:“啥急事?不就是沒錢了嗎?”民樂高興地說:“嬸,您是大神探,一猜就準。”阿姨不冷不熱地回答:“你有錢不回來,回來一準沒錢。”民樂說:“這個月我們同學就有五個過生日的,把錢花光了。”民樂在家住了一晚上,拿上周永明給他的兩千塊錢,高高興興地走了。民樂走後,阿姨說一句:“白眼狼,喂不熟的白眼狼!”
一年以後,阿姨的病突然加重,送進醫院後,小茹每天都精心伺候着。因為化療,要花很多錢,周永明急得焦頭爛額。小茹知道周叔為錢着急,就把自己攢起來的錢拿出來說:“周叔,我還沒有往家寄,先給嬸治病要緊。”周永明無奈地搖搖頭:“謝謝你的一番心意,這錢,我不能用。”小茹倔強地說:“我是你們的閨女,用閨女的錢給母親治病,怎麼就不能用?”周永明依舊搖搖頭:“杯水車薪啊。”阿姨眼淚汪汪地說:“閨女,你的心意我們領了!我這病,就是一個永遠也填不滿的無底洞!就不要往裡再填錢了。”
時間不長,阿姨便離開人世。阿姨走時拉着小茹的手泣不成聲:“孩子,沒少給你添麻煩。都怪我被病折磨,脾氣不好,你就多原諒吧。你周叔這些年也不容易,我這一病花了不少錢,他也成了窮光蛋了。但我心裡一直不明白,看在咱娘倆的情分上,你幫我打聽打聽,你周叔他有秘密瞞着我。我懷疑他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要不他經常背着我出去,肯定沒好事兒。”小茹勸說:“阿姨,我周叔對您忠心耿耿的,您就别胡思亂想了。好好養病,您的病會好起來的。”小茹清楚這話一點也不實在,純屬騙人的。可她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
阿姨走了以後,周永明悲痛欲絕,因為過度的悲傷,周永明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處理完阿姨的喪事以後,小茹就離開了周永明的家。小茹對周永明說:“周叔,我走了,希望您好起來。以後有啥事兒,告訴我一聲,我會報恩的。不過我想提醒您,阿姨對您有懷疑:我希望阿姨對您是有了誤解。您是我尊敬的人,我不希望您背叛了阿姨。”周永明苦笑着說:“小茹,你放心吧,我以前對得住你阿姨,将來也會對得起她。”
離開周家後,小茹又找了一份工作,幫一家口腔醫院做牙模。雖說工資不高但比較輕松。小茹會時常想起周永明,會想起阿姨,但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阿姨懷疑周永明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可根據她的觀察,周永明在外面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小茹還經常跟周永明電話聯系,她對這個男人有知遇之恩。
兩年以後,小茹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這個電話說是周永明打來的。周永明急切地說:“小茹,你趕快上醫院來,我有話跟你說。”小茹剛想問詳細的情況,周永明已經挂了電話。小茹急匆匆趕到醫院,一見周永明,讓小茹大吃一驚。原本健康的周永明,
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骨瘦如柴。小茹哭着問:“周叔,您到底得了啥病?為啥不早告訴我?”周永明勉強着坐起來,神情有些黯然:“小茹,我知道我沒有多長時間了,我在這個世上,如果說還有親人的話,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希望你來陪我。可惜,我已經成了不名一文的窮光蛋。”小茹握着周永明青筋暴突的手說:“周叔,您放心,我馬上就來醫院陪您。”小茹辭掉了原來的工作,專門到醫院陪周永明。周永明得了肝癌,小茹把他當做自己的父親一樣侍奉,白天黑夜守護在他身邊。
有一天,周永明那個侄兒民樂來了,一見小茹在陪床,便說:“大爺,您連一間房子都沒給我留,都賣了治病,我以後咋辦呀?我爸讓我回去呢。”周永明說:“行啊。該回去就回去吧。”民樂二話沒說,扭頭就走了。周永明眼裡流下了悲傷的淚水。他緩緩地從随身的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遞給小茹說:“孩子,你阿姨生前總懷疑我有啥事瞞着她,今兒我就告訴你,希望你能理解我,為我了卻一樁心願。”周永明告訴小茹,他10歲那年,父母離婚。父親成天酗酒如命,回來便拿母親出氣,母親實在忍受不了父親的折磨,便提出了離婚,但母親希望能把10歲的孩子帶走。可父親堅持要孩子,說啥也不讓母親帶走。最後,母親隻好嚎哭着離開了周家。後來,父親又娶了後娘,後娘對周永明不好,非打即罵不當人看。14歲的周永明就離家出走,在外靠乞讨為生。後來,他遇到了一個大恩人,就是後來他的嶽父,讓他在家裡吃住,還給開了工資,最後把女兒許配給了他。他忘不了親生母親,經過多方打聽,他終于找到了她。母親一人生活,還有病,他經常去看望母親,有時會陪母親住上一夜。可他不敢跟妻子說,因為他曾經跟嶽父和妻子說過他父母雙亡,所以就一直瞞着妻子。周永明說:“我現在已經不名一文了。當初為了給你阿姨治病,我借了許多外債。這兩年,為了我自己治病,我把工廠都賣了,甚至連我的住房都賣了。我現在就剩下一點點孝敬母親的錢了,你能幫我把這封信送給我的母親嗎?”小茹激動地說:“周叔,您放心,您的媽媽,就是我奶奶。我想方設法也要讓奶奶來陪陪您!”
按照周永明說的地址,小茹坐上了班車。可班車還沒開走呢,小茹卻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說周永明已經過世了。小茹立即返回醫院,才知道周永明拒絕治療,私下裡拔掉了輸液管。因為周永明的手機裡僅僅找到了小茹的電話号碼,醫院就給她打了電話。小茹作為周永明的唯一親人,出錢把周永明火化了。她背着周永明的骨灰盒,來到了大山深處的一個小村子。見到周永明的母親後,小茹哭着說:“奶奶,我把叔叔給您帶回來了。”埋葬了周永明,老太太跟小茹說:“你叔在信裡介紹了你的情況。說你是一個好女孩,他希望你以後能照顧我。”小茹說:“奶奶,您放心,我無論走到哪裡,都帶着您!”老太太把一個存折交給小茹說:“孫女,這是永明交給我的,這裡面有30萬元錢,說是給你的陪嫁,但唯一的條件是,我也算是陪嫁!”後來,小茹就帶着老太太嫁給了一個男人,兩口子把老太太當作親奶奶一樣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