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在那個山腳下碰到了一個農人正在鋸他桃園裡的桃樹。他的老伴在一旁幫着他。那剛剛鋸開的新茬是那麼的鮮亮刺眼。
我忍不住問他,為什麼要鋸掉它們。老農人轉過頭來,臉上沒有一絲的心疼。說是樹老了,結不了果子了,也賣不出多少錢了。我在一邊站了很久,沒有再說什麼。
農人一直在一株株地鋸掉他的桃樹。為了好裝車,他把很多枝杈也鋸開。我觀察着他的勞作流程。我感到他在鋸掉樹的大腿、腰、脖子、胳膊、耳朵、手指。他不是劊子手。不是。他隻是在按自己的生活邏輯做事。
我不知道樹是否疼痛,但我知道我疼痛。我願意認為這是一種刑罰,而我在那裡站着,就是在承受這種刑罰。
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疼痛是被我們忽略了,這也是我們對世界麻木的原因。
我站了很久,但我最終也沒有等到他把整個桃園都鋸完就走了。那時候桃園已經零落不堪,堆起來好幾堆桃樹的枝幹。無數的大大小小的新樹茬撒落一地,刺着我的眼。而那些留在土裡的一個個樹樁将成為這個桃園的遺迹,濃縮着歲月與往事。
我走了很遠好像還能聽到鋸“嚓嚓”拉動的聲音。我的身上和身體裡掉着鋸末子。我帶着我的刑罰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