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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痛苦

时间:2024-08-11 09:35:27


   

  吃過年夜飯,我陪奶奶到東村的橋頭散步。在經過一壘短牆時,背後忽然傳來呼喚我的聲音,我回頭一看,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奶奶說,這是三婆。


   

  三婆?我征了一下。


   

  六十年前,三婆與我們村的東生結為夫婦,倆人過着幸福的生活。但好景不長,東生因得病去世。那時,三婆才二十歲,娘家的人來勸她改嫁,一些未婚的男人也頻頻前來求婚,而卻被三婆一一拒絕了,甘願一輩子守寡。我小時候每經過她的家門,她總會招呼我過去,然後從皺巴巴的衣袋裡掏出一塊已變了質的糖遞到我手裡,說讀書要認真些。我點點頭,把糖塞進嘴裡,就飛奔着離去。


   

  後來,我到了城裡念書,之後的十幾年裡都沒見過她。而大概是那一塊糖的緣故,又總讓我忘不了他。


   

  “阿二,是你嗎?”三婆有些激動的說。


   

  “嗯。”我朝她笑着走過去。


   

  她挪了張椅子讓我坐下,奶奶笑着與她說話。我趁着他們兩個說話的當兒,細細的打量了一下屋裡的東西。事實上,屋裡并沒有什麼東西,隻有幾張椅子,一張矮床和床的側沿挂着三婆與東生年輕時照的相片。相片已變得淡黃,但兩人的相貌仍清晰可見。我不由得沉思了起來,一個人孤守了幾十年,那種寂寞的痛苦一般人是無法知道的,而三婆甘心忍受這樣的痛苦,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我想說是真愛,而對于她來說,真愛早已不存在,有的隻會是殘酷。


   

  回到家,奶奶和我說了許多三婆的慘況。村民們因嫌三婆年老,閑話多,做事不愛幹淨,都不喜歡靠近她,不肯供養她。後來有人造謠說,三婆是一個掃帚星,玷污了村莊,村民就把她撇到東村的沒人居住的矮屋裡。村民們開始肆無忌憚的整三婆,說她沒人性,是個妓女,到處勾引男人……


   

  我想,這也許就是人的劣根性吧


   

  年初三的早晨,我順路來到了三婆家的門前。門是緊閉着的。我輕輕的推開門,走了進去,三婆還未起床,雙眼緊閉着,顯出一副安詳的神情。為了不打擾她,我便悄悄的轉過身,想出去。而這時,她已睜開了惺忪的雙眼,見了我,忙起來讓坐。我說,三婆,您醒了,還是多睡一會吧。她快速的說,嗯,沒關系,你坐你坐!


   

  我坐在三婆的旁邊,三婆的手不停的撫摸着我的手。外面的陽光射了進來,落在我和三婆的身上,感覺很暖和。而三婆似乎沒有感覺到這暖和,他的眼睛直視外面的矮牆。我輕輕的喚了聲,三婆。他嗯了聲,又沉思起來,似乎有什麼事。而我好像又能感覺得到他在沉思什麼。


   

  我不禁問:“三婆,您過得還好嗎?讓您受苦了。”


   

  “傻孩子,三婆活了幾十年,什麼事沒見過?倒是很長時間見不到你,不知你怎麼樣了。”三婆笑呵呵的說。


   

  吃過午飯,她斜躺在長椅上打盹。外面的寒風呼呼的從門縫裡鑽進來,屋裡變得很潮濕,感覺有一些寒冷。我脫了外衣披在她的身上,然後輕輕的開了門,走出去。


   

  這裡偏僻,沒有什麼人來,孩子們燃燒的爆竹聲也不會傳到這邊,因此很靜。這靜對于我來說是美的享受,而對于三婆,卻是一種痛苦。


   

  我說,三婆,這裡靜,我扶你到外面去走走。而她搖了搖頭。習慣了,還是呆在這吧。三婆深沉的說。我怕她寂寞,又想說些事給她聽聽,好讓她解解悶。但她仍是搖頭,沒有說話。她又閉上眼睛,靜靜的,似睡非睡,而我仍感覺到從一個老人身上散發出來的純樸。


   

  我朝村裡住人最密集的地方望去,有許多人聚在一起談笑風生。他們不知道這裡有一個人,每時每刻都在忍受着寂寞的痛苦。


   

  我的心很沉重,三婆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而我似乎又顯得無能為力。前些天我去找過村長,村長說,她唠唠叨叨,什麼話都說,什麼事都愛管,村民們哪受得了她呀?把她接回家裡,還不把村民們氣壞?


   

  上天是如此的不公,讓三婆失去了一切依靠,還使她忍受了寂寞,忍受痛苦。


   

  在離開三婆時,我悄悄的留下了一些錢,算作是為小時候她塞給吃的好壞一塊糖作報答吧。


   

  其實,那不僅僅是糖,還包含了濃濃的愛意。這種愛是純潔的,如同晨曦裡的一滴水,晶瑩剔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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