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上午,一位母親風風火火地找到我。
老師,你看到小萍了嗎,我家閨女!母親的頭發枯黃,被風刮得東一绺西一绺的,像秋天的衰草,是一種刺痛人心的亂。
我一愣。小萍,不是回家了嗎?昨天學校月休,學生們都回家了,難道她沒回去?我也有些亂了方寸,心緊跟着“怦怦”跳起來。
哦,昨天,她倒是回來了,可是,今天早上,她,她就沒影了……都怨我,唠叨了幾句……這孩子,怎麼就跑了呢!母親像是向我解釋,又像是自言自語,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哦,這樣啊。沒事,她不會跑到哪裡,我給你問問吧。我找出班級電話簿,挨個給小萍的同學打電話。但打了一個遍,都說沒見到。突然間,母親的情緒有些失控,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啊。她一邊說,一邊捶胸頓足,看她急的樣子,都快要瘋掉了。
顧不上和我多說一句話,小萍的母親跨上自行車,一轉眼,就沒了蹤影。她走之後,我心裡一直沒着沒落的。小萍平時還算一個聽話懂事的學生,我想,她一定不會走到哪裡去的。果然,傍晚的時候,一個學生給我打來電話,說打聽到了小萍的消息――她到了另一個班的一位同學家裡,一切都好着呢。
我趕緊給小萍的家裡打電話,接電話的,是小萍的父親。他喘着短促的粗氣,當獲知女兒的下落後,便罵罵咧咧地數落起女兒來。看來,他是真生氣了。我說,小萍的媽媽呢。她啊,已經出去找了一天了,這會兒,還沒回來呢。
學生返校的當天,我便找小萍談話。沒想到,小萍竟一臉的委屈。她說,每次她都不願回家,因為每次回家之後,母親就總是沒完沒了唠叨個不休,上學這幾年,都是這個樣子,她都受不了了。真的,老師,我不想見到她。小萍的話冷冷的,仿佛她談論的,不是母親,而是另一個毫不相幹的人。
盡管,我一再勸她不要和母親鬧僵了,但小萍的态度始終有一搭無一搭的,不放在心上。
後來,小萍考上大學。之後,便沒有她的任何消息。
再次見到小萍,是在班裡的一次同學聚會上。她看到我的一霎,眼圈便紅了。我問她怎麼啦。她說,媽媽得了腦血栓,全身癱瘓,已經不能動彈了。她一邊抹淚,一邊說,老師,你知道嗎,我媽媽現在已經不能說一句話了。說完,小萍哭得更厲害了,老師,我真後悔,當時,沒有聽你的話,現在,我再想聽媽媽的唠叨,已經不能了。我記得,你當時給我細細算過一筆賬,你說,人一輩子,除了上學,工作,結婚生子,真正守在母親身邊的日子沒有多少天,要好好珍惜才對。然而,年少叛逆的我,哪裡懂得這些啊。現在懂得了,又有什麼用呢。
那次聚會,小萍沒有待多久,就匆匆走了。
我把這個故事曾經講給好多學生聽。每次月休回家,我都要囑咐學生,回家之後的兩天裡,一定要認真而耐心地聽父母講的每一句話,哪怕,他們說的根本是錯的,哪怕他們絮叨到沒完沒了。而你能坐在父母膝邊,認真傾聽他們的唠叨,就是最好的孝順。
千萬不要把孝順留待将來。你要知道,當你懂得的時候,可能,已經錯過。